想起柴米油盐酱醋茶(五)酱事


        年前,嫂子送来一罐辣椒酱。瞧瞧,色还不错;闻闻,挺香;尝尝,麻辣麻辣的。但打开记忆的闸门,还是怀念小时候的那道酱:褐中带黄,香浓绵长,回味幽甜。

        记忆中,妈妈做这道酱要历时半年之久。先挑选晒干的新麦,洗净,泡半天。上蒸笼,蒸熟。放凉,沥水份。取簸箕,铺上一层嫩嫩的带叶的黄荆条,将熟麦摊在黄荆叶上,再盖上一层黄荆条。几天后,麦子发酵,表面长出细丝白毛,麦子表面变凉。将发酵的麦子取出,摊开晾晒。晾干,用石磨磨成粉。磨好的酵麦粉,用少许冷开水打湿,捏成团状,放置半天。将酵麦面团揉开,和上适量的盐。加入适量凉开水,将面酱分装酱坛里,不定期搅拌。半年后,浓香的麦酱就成了。

        家中自制麦酱多,每年要做好几大缸,但自家用的时候并不多。每逢重大时节,炒新鲜瘦肉那是一定会用上酱的。妈妈先将瘦肉切成丝或条,然后用小勺舀上麦酱放入瘦肉中,用手使劲地抓挠,直至那酱均匀浸润肉中为止。然后,油热下锅,那叫一个香味,有时放学回家绕过那道山梁就能嗅到麦香酱味。当然,炒回锅肉也是必须用上麦酱的。起锅前,向锅中舀上一勺麦酱,“嗞”的一声,酱味骤起,满院溢香。那回锅肉,黄澄澄、亮闪闪,熬眼、勾魂。父亲是个“煮肉匠”,在本乡本土还有些名气,乡邻们都好吃他办的“扣肉”,都说皮泡、肉嫩、色好看。其实,父亲的绝招就是把自家的麦酱无私地贡献给“用户”。我曾偷偷地学过,父亲是先把白条肉煮半熟,肉冷后便在肉身尤其是肉皮上用抓钉刺上密密麻麻的小眼,然后开始抹麦酱。父亲抹麦酱的手法很独特,边抹边捏,边捏边揉,边揉边拍,尤其是肉皮要反复拍打若干次才罢休,仿佛在把玩一件心爱的艺术品。我曾请教过父亲,他说捏揉是为了让麦酱味尽量浸入肉里,拍打肉皮是为了让厚厚的肉皮上被抓钉刺的小针眼里的麦酱充分。然后放入油锅中炸,边炸边翻滚,炸至肉皮金黄后取出晾冷备用。因此,我家的麦酱香飘村里,甚至更远的地方。

        记得上初中后,吃酱的时候就多了,但那不是自家麦酱,而是学校小商贩们的豆瓣酱。刚离家上学,每月只有22斤粮票和5元钱的菜票,月初管不住嘴,也控不住疯长的身体,三下五除二,粮票不多,菜票空空。一盅饭不能天天泡开水,顿顿打白口。“豆瓣,两分钱一勺,半勺一分。”经不起商贩吆喝,还得抠出两个或一个钢崩,添上半勺一勺豆瓣,那味也是香的。商贩多为无职无业的师母们,有时也赊我们半勺,或者先舀上半勺后又将小勺往豆瓣桶里伸下去一些,那个激动劲、感激劲、兴奋劲,好多年都没有萌生过了。后来,妈妈也准备了好个小罐,有时给我带上半罐麦酱,有时带上半罐咸菜,有时带上半罐炒黄豆粉,那初中三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挺过来了,那三年父母也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熬过来了。

        参加工作后,自己成了家,每年也会回家捎两罐麦酱。后来,父母老了,也不会再做麦酱了,我们也会给父母购买些豆瓣酱,但他们总说不香。我们很不解,那“郫县豆瓣”怎不敌自家麦酱。后来,才知道他们老在回想那个味。年前,小区对面刘阿姨送了罐自制麦酱。整了几次菜,有些当年味,又不似当年的味。我曾问我家那口,他也说似又不似那个味。我们曾求证刘阿姨为什么送我们一罐麦酱?我家那口说,刘阿姨在小区四处夸咱们,说上次小区那位90多岁的老奶奶轮椅翻了,如果不是我俩及时救助不晓得后果好严重。刘阿姨还说,她那次拉一提篮菜,过小区保安亭时是我俩搭了把手,不然她不晓得要拉好半天。哎,举手之劳,那刘阿姨何足挂齿。

        昨晚,我们两口儿去了趟超市,准备选瓶酱。但见那琳琅满目的东北鸡蛋酱、蛋黄沙拉酱、香辣牛肉酱、八宝珍辣酱、蒜蓉辣椒酱、番茄沙沙酱、鲜椒豆瓣酱、芝麻酱、玫瑰酱、超鲜美嘎嘣虾酱……真不知该选什么,也不知会调出什么味,那味又会不会是绕过山梁就会嗅到的麦香酱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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