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夫唯不争,故无尤。
——《道德经·第八章》
最上的道是不存在价值判断的。所以,老子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请注意,老子口中的圣人,不是孔子那样的儒家贤圣,而是“无为而无所不为”的人。
道本无实体,如果要在天地间找一样东西来象征道,那就是水了。虽说是道不能言,但还是要勉强言之的,能体认道且言说道的人只能是圣人,普通人在某一个瞬间也可能感悟道,但说不出来。
老子认为,能体认道且言说道的圣人就是“上善”,上善之人如水。水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是能给万物都带来好处,却不与万物争,所有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低洼险恶之处,水都可以处之,有着巨大的包容之心。这样的水最接近于道。如水的上善之人也应该具有这样的特点。
什么是包容之心?让你包容美好、包容善良、包容干净,这谁都可以做到;如果让你包容丑陋、包容邪恶、包容肮脏,你能做到吗?水可以做到,水什么都可以包容。上善之圣人也可以做到,因为圣人不仁。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这七组“三字经”结合水的特点,具体言说了上善之人所应具有的品质或能力,翻译成今天的话以后会丧失很多东西,只能沉思默想了。
冥想——河伯、北海若与太平洋
黄河东入北海,北海拥抱太平洋,太平洋奔向高高的天空。
河伯在北海边望洋兴叹。
“河伯老弟,我带你去太平洋吧,让你开开眼。”北海若对河伯说。
河伯问啥是太平洋,太平洋在哪。
“唉,别问了,到了你就知道了。”北海若看着河伯那好奇无知的神情,有点想笑。
北海若带着河伯,乘风破浪,向大海深处漂然而去。
河伯从出生到现在,看到的水都是浑浊不堪的。刚刚进入北海的时候,看到北海的水由浊变清,由清变为深黑色,心中直犯嘀咕:这水怎么和我的黄河水不一样呢!又想到自己站在黄河南岸远望北岸,河面的汪洋阔大,曾经欣然自喜。如今进入北海中,前后左右看一圈,竟然看不到边际,今天没有太阳,天空灰蒙蒙的,河伯完全迷失了方向。北海若带着他,踏着风浪,也不说话,一直往前走。河伯不禁有点紧张起来。
河伯问北海若:“若老大,还要走多久啊?”
北海若的长发被海风吹起,飘扬。拂到了紧紧抓着北海若衣袖的河伯的脸。
北海若没有回答河伯的问题。目视前方,大声地对河伯说:“你看我这海和你的黄河相比,怎么样?”
河伯:“你这海怎么是黑色的呀?而且看不到尽头,这些都是你家的?”
北海若哈哈大笑,没有说话,加快了速度。河伯一个趔趄,手中北海若的衣袖差一点脱手。
天空渐渐变暗,风更大了,海水更黑了。突然,河伯觉得有水滴到自己的脸上,下雨了。雨越下越大,浪越来越高,不断地从小山一样的浪尖滑下来,马上又被迎面而来的更大的浪再次带入山巅。在这波浪的高山峡谷间翻腾的时候,河伯想到了黄土高原上的晋陕大峡谷,想到了壶口瀑布,他本来还想要给北海若讲一讲这些地方的壮阔的,现在看来是不必了。正这样想着,一个大山一样的巨浪压了过了,河伯在进入巨浪的一瞬间,没有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河伯被一道明亮的光刺得睁开了眼。
一时有点恍惚,不知身在何处。看到不远处静静坐在水面上的北海若,北海若被一片霞光包围着。河伯渐渐想起了昨天的大风大雨和巨浪。河伯坐起身,直到这时,河伯才意识到自己是躺在水面上的。这水,怎么这么平这么静,简直感觉不到摇动,躺在上面竟然如同睡在席梦思一样。
河伯慢慢站起来,走向北海若。走在水面上,那道红色的光撒满了水面。河伯一时还不习惯,从来没有在如此平静的水面上行走过,他又想起了黄河上的浊浪。低下头,河伯可以清楚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身上的土黄色衣服变成一条条的了,肯定是被昨夜的风浪撕破了。没想到自己的衣服那么脆弱,再看看不远处的北海若,北海若那淡蓝色的长衫平滑地铺在水面上,那一头碧绿的长发垂在两肩,而自己一头黄毛乱蓬蓬的,像鸡窝。
“奶奶的!”河伯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来到北海若身边,有点不好意思地坐下。
“这就是太平洋!”北海若转过头,看着河伯说道。河伯眼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和昨天灰色的天空完全不一样,今天的天空碧蓝如洗,前方如车轮一样的太阳就在海面之上,发出耀眼的光。几大片白云从西边的天空远处悠悠飘来。海水也不再是昨天那样的黑色,也如天空一样蓝得透明,阳光所到之处,又是一片红。
河伯使劲地睁大眼睛,望向远处,想看看哪里是边际。过了好一会,河伯徒劳地收回眼光,眼睛使得生疼,还是不知边际在哪儿。几只大鸟就在他们不远的地方盘旋飞舞着,一会向上飞向蓝天下的白云,一会又向下直冲向海面,然后擦着平静的水面又腾空而起,留给海面一圈涟漪,渐渐地扩展到河伯和北海若坐着的地方,带动北海若淡蓝色的长衫也飘动了一下,河伯身上垂下来的黄布条也狗尾巴一样摇了几下。
突然,河伯感觉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低头一看,脚下方竟然是几条鱼,色彩斑斓,刚才那一碰,是一条最大的鱼是嘴嘬了他的脚一下。再往前一点,又有一大群鱼游过,那一群鱼是长条形的,和脚下扁圆形的鱼不一样,也没有脚下鱼的五颜六色。河伯把脚伸进水里,有几条鱼竟然转着他的脚,一嘴一嘴地嘬着,河伯感觉痒痒地,脚摆动了一下,那几条鱼便游走了。
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些鱼,河伯好像突然听到身后有很大的“沙沙”声,回头一看,“啊”地一声叫了出来,一条巨大的鱼像小山一样正从身边游过,河伯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大的鱼,感觉比自己老家的房子还大,脊背上像短剑一样的鳍露出水面,划破平静,发出“沙沙”的声音。
河伯刚想坐起来,被北海若伸手按住了。北海若看着河伯,说:“没事,这也是太平洋。”
那条大鱼从后边游到河伯的左边,拐了一个弯,加快速度,张开大嘴,冲着远处那一群鱼游去。当大鱼游过那一群鱼的位置继续向前时,身后一条鱼也看不到了。
河伯像那条大鱼一样,张大了嘴巴。他想起黄河里那些鱼啊虾啊鳖啊的,有时打架打得头破血流,找到自己打官司。想到这里,他问北海若:“这太平洋的王是谁啊?”
“太平洋没有王,这里不需王,一切皆自然。”北海若回答。
“你看那条大鱼吃了那么多的小鱼,不该管管吗?如果没人管,那不乱套了吗?”河伯惊讶地又问道。
“你看这里乱吗?你看这里比你的黄河比我的北海乱吗?”北海若看着河伯,静静地。
河伯又向大鱼的方向看去,那条大鱼已经看不见了,又有一群鱼悠然地从远处游过来,从河伯面前经过,向远处游去。
天还是那么蓝,水面还是那么静,太阳更高了,那几片白云已云游到了头顶,似乎不动了,没有风。
河伯愣愣的,抬头看着天看着白云,低头看着海,不说话。
北海若也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时间好像停止了。但白云似乎飘得更快了,太阳也上升得更高了,渐渐地到了头顶,发出白色的光,然后又偏向西,沉向海面,渐渐地又变成早晨那样红色的光。
似乎又到了早晨。
太阳深入了大海。天空中出现了一颗明亮的星,然后一颗两颗三颗……很多颗……无数颗……
河伯一直静静地看着。北海若一直闭着眼,沉默着,河伯搞不清楚他是睡着还是醒着。
此时,天空中全是密密麻麻的星星,大大小小,明明暗暗。河伯一低头,平静的水面下是一样的天空,明明暗暗,大大小小,全是密密麻麻的星星。
又像早晨刚醒来时一样,河伯又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了。
北海若睁开眼睛,看了河伯一眼,说:“河伯老弟,咱回去吧!”
河伯问:“若老大,咱回哪呀?”
“回家!”北海若站起身,长发飘拂,似乎起风了。
北海若带着河伯,乘风破浪,向来时的方向漂然而去。
河伯站在北海若斜后方,不像来时那么紧张了。
这一天,河伯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一直想问北海若,但北海若一直闭着眼,河伯就一直忍着没问。
现在,河伯忍不住了。
“若老大,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问题?”
“我黄河的水流到了你家,你北海的水又归了太平洋,那太平洋的水又要去哪里?”
北海若回过头,看着河伯,两眼像星星一样发着光,长发飞舞,衣裙漫飘。
“太平洋的水流向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