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铺的风闻

包子铺的老板上吊自杀了,这在南沟这块儿引起了不小的反响。死人的事情在哪儿都算平常,可要不是喜丧,像这种上吊的,尤其在我们这小地方,真可以算得上值得走门串户的风闻了。这个时候的包子铺老板可就不像往常一样是个进了铺子都想不起长相的平庸之辈,像是热搜人物、头条人物一般,反倒成了人物。

人们总是这样,一个人长久活在你周遭的时候,大多时间都是被忽略的,只有死的一瞬间他值得被所有知道的或者听说的人铭记。大概人们就会可怜他生时的苦,感念受他的恩,众说纷纭去世的因果,指指点点家人的不是。这样的流程像是写在流水线上一样让人感到重复的无聊和枯燥,而在这其中也总能感到一丝悲伤,全当是对逝者的缅怀。

老板死的那天没有任何的不同,和访谈节目或者日本小说里关于自杀的情节完全吻合。我也还是像往常一样,因为长期的反流性食管炎不得不早起按时吃早点。村子西南头是早餐铺的集散地,而这家叫逍遥镇胡辣汤的店铺可谓是出入食客最多的一家。店的老板年纪三十五六,老婆面前唯唯诺诺不爱说话,本分地抹桌、上吃食。那么大个人了,看见熟客朝他点头微笑,还是会不自觉地露出不善交际的生涩。而老板娘给人的感觉则完全不同,三十多岁的年纪却有着二十多岁姑娘的热情火辣,一边做着手上的葱油饼,一边跟整间屋子里的食客都能聊得上几句,这大概就是“乏味”的红楼里让人耳目一新的凤主子一般的角儿了。

可赶巧不巧今儿没吃到这家铺子的油饼跟胡辣汤,往常这个时候,我就坐在老板忙活的案板正对的桌子上,边吃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老板唠着家常。我这种人呢,总是能在一群人里一眼看出最老实的人做成朋友,越是看着精明的,我会不自觉地远离这种人,算是人际交往中的一种合理避险。因为我自觉不算是精明的一类,所以自然也不被老板娘所讨好。她总是在我跟老板聊得好一些的时候对着自家的汉子吆五喝六两句,老板自然不敢多讲,也是奉承着她泼辣的言语。当然,这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试问中国的男性:又有几个会不是妻管严呢,一半都是吧。我们常说的互相尊重,婚后多数是本分男人的人格贬低;或者是顾家女人的委全自身。即便虽然婚姻生活不算太过如意,可我也竟未想到这样的一个即将中年的汉子会选择这样的方式了结此生,何况他已经是一个四年级姑娘的人父了。

我们不难想象到他生前的精神世界是面临了怎样的崩溃。我总还觉得喜丧或者病逝给人的感觉只是肉体的消亡,也许他们的灵魂只是到了另一个国度,比如一个有着原神的国度。而自杀在我看来无疑是种形神俱灭,充斥着自我怀疑和对所有人事物绝望后的海啸地震崩塌了他的世界。所以我不算是个精明的人,却总还是个懦弱的人,自认为是没有他那样的勇气的。于是我对自己的一切要求建立在快乐这条底线以上,这是自私的,却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我这样精神上怕疼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住精神崩塌的痛。而他显然不是,他这样的老实人只有让别人欺负和自己承受的份儿,这人是可怜的,可这世界不也可悲么。

没吃到这家,自然换了别家。就像风闻过了一阵,就不新鲜一样,自然会有别的流言。到家的时候,就碰上了一条街的百晓生跟我妈聊着话。每当这个时候我灵敏的鼻子就能闻到“听说”的气味。果不其然,前一晚自杀的老板,今儿一早就被散在村里各处的江湖喇叭们传的到处都是。我走近的几步也算听了些大概。

“西头卖包子的那个老贾自杀了!”

“啊?你听谁说的?”

“这还用听谁说,村里都知道了。”

“那这是为啥了?好好地人突然不活了。”

“估计是他家媳妇儿不老实。”

“还好吧,我就是听说他媳妇儿挺泼的,老是熊他,没听说有外遇啊。”

“那就是你消息不灵通了,你想想孩子都四年级了,听说还学习特别好,要不是他媳妇儿偷人了,有啥想不开的你说。”

“这倒也是。那这事可全怪他媳妇儿。”

“就是,听说还不止一个相好呢,好几个嘞。”

“要不咋说山上的女的不老实呢。”

“恩,你说老贾也是,不行就离婚呗,非走上这条路。”

“唉,有的人想不开哟。”

我总是写文章的最后沉浸式结尾,把好好的故事下放到生活中给人以沉重或深思。可生活本来的面貌就是这个鬼样子,包子铺的风闻就这样经历了个把礼拜就消迹在我们平凡的生活中。村里人的猜测没能让这家铺子的生意受半点风浪,老板娘也没听说改嫁或者再找男人,他孩子小贾的学习成绩还是一如既往地稳定,就是不知道他的内心是不是那么稳定。这种打击对于他的家庭,尤其是孩子来说是种持续成长地阵痛,可对于村里人来说就只是一阵儿。没什么值得说道,好像也没什么值得不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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