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小极细的嫩芽儿,像锥子一样,从红梅老桩的身子里钻出来,它费了多少功夫啊。
它急切地想和岁月发生链接,今天一匹叶儿,明天一匹叶儿,后天一匹叶儿……
就那样,它慢慢的用自己的绿来装点春天。她的花儿枯了萎了,像被季节退回去的礼物。要经过很长的沉淀,才能再度绽放。
料想人的一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一想到这儿,我的半生,就像放电影一般在眼前。有时微微叹气,有时微微笑,有时红了眼……
你看,我把我的感情和理智把控得多到位?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说明日月教化了我?说明苦难驯服了我?说明年龄已经打败了我?还是说这异样的人生要给我异样的惊喜……
有时真不敢去多想……母亲昨天把日月拉回到几十年前,里面尽是艰苦和隐忍,也包括一些不能说的痛彻心扉。
我会好好的听她说,但是不会随着她的情绪起伏变化,她有一些观点和态度是不对的。我也不会过分的指出,只是劝她放宽心,因上努力,果上随缘,不要把什么都归咎为命运的安排,亦或抱怨自己的付出,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
这个世界上无条件的爱和接纳是极为鲜有的,哪怕是父母与子女之间也有界限,也有分别,只是大家喜欢哄着捏着鼻子哄眼睛,不想真正的正视罢了。
要是真的较真儿,对谁也没有好处。我不知道我们的爱,慢慢的跑到哪里去了?它是像花朵一样,又钻回了红梅老桩里去了吗?或者说,就像一场凋零,无声无息,有残局,知道怎么收拾,但又怕极了那种收拾……
父母是弓,儿女是箭……开弓就没有回头箭。就像作家龙应台说的:为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书写是一种疗愈,听陈璧的《春的临终》也是一种疗愈,在自己内心和自己展开一场盛大的对话,更是一种疗愈。
尽管母亲从来都没有说我的不是,但我不想她因为误解,因为偏爱,因为心疼而心生怨念。
如果说母亲是被迫长大的女儿,她是不是也有“拔苗助长”留下来的痼疾,我们是不是可以通过它来进行再疗愈……
我曾经看到一个故事,里面讲的一个母亲非常喜欢她富有的大女儿,却非常讨厌她贫困的小女儿,作为老二的儿子,看得清清楚楚,一边流泪,一边跟他的妹妹说:请你原谅母亲,毕竟母亲不是神,她也有人性的弱点……
很多时候,母亲是明心见性的,但不能处处都想得开。总有一两个地方打了死结儿,我怎么解都解不开。它就像一株龙游梅,在渴急了的时候,想收回些什么,急转了一个弯,形成了一个龙头。
她越是这样,我就越心疼她。且不说是母女连心,更多的时候是心中的爱没有出口……以前会和她对峙,现在不会了,她老了,我也渐渐成熟,很多时候沉默胜过千言万语。
母亲是一个家庭的主心骨和风水。我们从小到大,都要依附在这根主心骨上当叶子当花朵。可是有一天,我们不在依附于她,她体内的能量就慢慢的涣散,觉得自己老了,很多事都无能为力,爱莫能助……又想着子女能再当一当她的主心骨。
但是,她的期待总是落空。她总是像一棵红梅生桩一样,苦苦的等待春回大地,万物复生。即使有新长出来的叶子也寥寥无几,能够向着她的叶子就更少了。
电影《你好,李焕英》让多少人心生感慨,多想在产生遗憾的时候,及时的回去弥补……但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够与料想的一样,蝴蝶效应既然发生了,就难以改便里面的微小细节,更别说大情节了。
母亲经常会走入“遗憾”的死胡同,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她身上的不可承受之重和轻,我都能感受到,但是无论我怎么说,都无法让她转念。
有时她会偷偷的哭泣,怪自己没用,像个孩子一样把问题的关键全部摞在自己的身上,不堪重负时,又想一下子给卸掉,但是她明白,只要自己的两只眼睛还睁着,就卸不掉。
有时,并不是子女做错了,也不是父母做错了,而是起心动念错了……大家陷在现在彼此的“我执”中,忽视了当下的力量。
你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母亲?你像一小片叶子一样,从她身体里钻出来,从来都没有机会回去,不得不长自己的枝儿,长自己的节儿,长自己的叶儿……
尽管我们自己可以打开自己的一片天,但从来都没有忘记自己的根,还在母亲那里。
有时又为不能真正的为她做些什么而感到懊丧……甚至有时想钻进她的心里,去把那条吭噬小虫子给抓出来,然后慢慢的观察它到底是怎样危害母亲的。
“爱”是没有止境的“踏雪寻梅”,我们终其一生都在路上,还是不知道几世才能修得到梅花。但愿,我今生种下的梅花,在下一世有人可以看。如果母女的轮回可以互换的话,我愿为她千千万万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