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高考只剩两个月不到的时间,高三教室从早到晚灯火通明。很多时候我呼吸着清晨六点的空气跑去食堂吃完饭时,已经能教学楼三四层的高三教室人头攒动,走廊上却没谁借口去接水上厕所。从前再怎么吊儿郎当,没对学业上心,最后冲刺阶段也该拼一把了。
今年一月,这届高三的美术联考成绩公布,取得优异成绩,学校粘贴了一张又一张喜报在校园各处。那红红的颜色真是喜庆,搭着随处可见的红色横幅,诸如“不干超人之事,难为出众之人”“星宿老仙,法力无边,助我高考,横扫千军”“不学习,如何养活你的众多女人”,紧张的备考氛围也在这些略带顽色的横幅中多了分愉快。
因为备考,我已经很少在羽毛球场看到高三的了,高二段和几个高一的学弟学妹成了球场常客。这学期我自己也去得少了,最多就是和宇滔梦妮胭脂张飞飞几个去玩一把,偶尔会碰到戴杞正,刘家浩几个学弟,切磋一番,倒也有趣。
这是高二美术班在校的最后一周,本该在学期末的写信便提前到了本周。于是这节班会课前,我们照例把桌椅围成一圈。
灶彬进来,“宇欧,外面有人找你。”
我习以为常灶彬或是郑元昊跟我说这句话了,潇洒地起身晃出教室,梦妮就站在后门口,这个位置全班回个头就能尽收眼底。
她捧着个四四方方的小快递箱。
我回头看了一眼教室,对上同学们八卦的目光,“我们走远一点吧。”
“没事啦,我很快就回教室。”
“刚拿快递?”
“对,不过这是给你的。”
“给我?”
“我知道今天是宇滔的生日,应该也是你的生日吧?”
“当然了,难道我和他分别出生在零点前后?”
她捧出那个小盒子,“那这个送给你,给你的生日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我还想说什么,她早早地挥手说拜拜了。
我接过,下意识回过头,果然,那一双双眼睛瞪得像铜铃。
进了教室,我把快递拆开,是一对俯卧撑架和健腹轮。心中感激。
思思可可眼睛放光,我连忙抢先说:“什么都别问。可可,但现在老师没来,帮我拍个抖音。”
我把手机递给她,音频是《芈月传》里的殿前训话。
“将士们,我承诺你们,从今往后你们所付出的一切血汗都能够得到回报,任何人触犯秦法都将受到惩处!秦国的一切是属于你们和你们儿女的!”
可可在教室后方朝我比了OK,我则第一上校服外套作披风,爬上讲台桌,“伟浩,帮我放个哨看着老师。”
只是踩着椅子上去,迈出一条腿时,伟浩诳我来了句“老师好”,我吓得差点摔下去。
我站上讲台,即便背对都能感觉到大家看戏的目光。
“Action!”
随着一声铿锵有力的“将士们”,我迅速转身,张开双臂,肩上的校服随风而掉,雅倩被吓得一激灵。
有一说一,站在讲台上的这个视角俯瞰班级,真有种一统天下的感觉。
杀青后,我就发了朋友圈,收获点赞无数。
“思思,上次的辣条还在不在?”我问
“我拿给你,你想吃呀?想清楚了。”思思一边找辣条一边问。
“我只是好奇它能有多辣,稍微尝一小口就好了。”
思思递给我,“一丁点就够了,一小口足以把你送医院。”
“有那么夸张吗?我还挺能吃辣。”我捏了一根辣条正要送入嘴。
思思连忙关切,“要不要给你准备冰水,等一下你嘴里喷火了。”
“冷水就行,别小瞧了我吃辣的能力,毕业咱们去吃个变态辣火锅啊。”
我说着,在思思好奇且探究的目光下,一口吃下辣条,喉结一动,吞下去了。
思思有点担心,“这么豪爽一口吞,感觉还好吧?”
我无法开口回答,吞下那一瞬立马感到有一股逼人的味道像一堆熊熊烈火,直逼喉咙,刺激着我的舌根,手在空中乱抓,“水,水!”
锐炅递来我桌上的水杯,我被辣得失忆了一般,居然没想起那是刚接的热水,轻轻沾了一点,更!辣!了!
我只觉得喉咙在烧、舌头在烧、嘴唇在烧,我的心,也在燃烧。
闷了好大一口思思递来的矿泉水也无济于事,眼泪都流下了,张着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一直在用手使劲地扇着。想着马上就是班会课,不能这种形象,我赶紧奔向厕所。
班会课。
艳慧老师请了高三3班一位文化和美术俱佳的学姐来分享经验。
据说学姐的美术成绩全省排名第一,文化课的选考三门全上了九十分。
学姐羞涩腼腆地站上讲台,“学弟学妹大家好,我是高三3班的张静。大家刚经历学考选考,下周的现在,大家就已经在杭州参加集训了。我想问一下大家,站在现在这个关口,你们觉得自己肩上多了哪些责任?”
瑞雪说:“去杭州以后,我们就没机会上文化课了,所以要在日程之前整理好文化课的知识重点,带过去在空闲时背,不至于忘记。”
张静没认同,“去年这个时候,我和你们一样,面临着离开学校去到杭州,我也这样想,美术课和文化课两手抓,但是真正去到杭州,我才发现这个想法行不通。诚然,这是个很理想的学习状态,不过在杭州的美术集训生活节奏非常快,每天的任务时间安排的非常紧密,素描速写色彩课程几乎是卡点,一门好了就接下一门。”
淑希说:“那我们可以在下课时间看几眼文化,或者利用晚上睡前时间。我觉得去杭州四个月,那么长的时间如果都不看文化,那真就忘光了,回了学校压力就太大了。”
“的确,下课时间和就寝时间算是难得的空闲时光,还有用餐时间。但是我们每天高强度的美术课上完已经很累了,人真的需要休息。况且在汇海画室每天的休息时间本来就已经不够了,如果还兼顾文化,身体吃不消,第二天上课也没精神。最后就是文化美术都没学好,白白浪费了高昂的学费。画室每周日放假一天,那天倒是可以看看文化,但我觉得最高就是巩固,如果说要深入学习,那真的是做不到。”
“学姐,我能问一下你的目标院校吗?”佳音问。
张静很认真回答,“中央美术学院。同学们不要给自己定太低的学校,人有高的追求才有逼出自己潜力的余地。但切忌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大家刚刚经历第一次选考,也是高考,你们考的是历史对吧,觉得怎么样?”
约翰说:“觉得不怎么样。”
张静差点接不上话,“毕竟现在成绩还没出,大家不要太早给自己下定论。而且这是第一次高考,也许会紧张,高三上学期会进行第二次选考,当然,对其他班级来说是第一次。第二次选考,大家就更有经验了,对如何组织复习也更有学习方法。这次考试预估不太理想的千万不要气馁,甚至一蹶不振。祝大家这个月底都能取得满意的选考成绩。”
伟浩说:“第一次都考不好,第二次时学了四个月美术,文化都忘光了,我们更完蛋。学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是天才。”
张静彻底被拆台,本身就是个腼腆的女孩,这下更是不知道如何讲下去了,她求助似的看向艳慧老师。
艳慧老师上去和她低声说了几句话,周静连声道谢,和我们道别,回去学习了。
但艳慧老师的脸色却不太好看,“同学们,快高考了,张静学姐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给我们分享经验,你们就不问点有用的问题,而是一个劲地拆台吗?”
约翰低着头,知道老师生了气,还是忍不住说:“老师,可我们说的也是实话,我们的确不可能达到她那样的高度。”
老师面色平和,看着底下十六七岁的孩子,虽说是在迈向成人的路上,但脸上分明都稚气未脱,“我是不想看到你们妄自菲薄。人如果从一开始就否定了自己,那他就没有未来可言。没有人逼着你们拿出像张静一样的成绩,但至少,有些自信。不是说要没有自知之明,要是努力一把,预估一次,依据自己的能力给予自己能够达到成功彼岸应有的自信心。做事需要信念感,学习更是如此。就像肚子里墨水差不多,不同的赴考心态就可能取得不同的结果。”
很多时候我都感觉到,艳慧老师最看中的不是我们的成绩,而是人品。
“同学们即将奔赴杭州,到了那儿人生地不熟,所以就好好待在画室里学习,不要偷偷溜出去在省城乱逛。说实话,你们这一群调皮捣蛋的乍然要脱离学校的管理,在杭州的培训机构,他们肯定是没有学校那么周全的保护机制,我还真是有点担心。等到了杭州,没日没夜的画画,美术课要顾上,身体更不能忘。好不容易等到休息日,就别想着出去浪了,好好让自己放松一下,和同学们约个近点的地方散散步之类,或者就在寝室睡一觉。等你们回来就会见到新的班主任,我那时候已经在家里待产。从接受咱们班,见到初入高中的你们开始,我就知道会到这一天。两年相处下来,因为怀孕我担当不了班主任的职务,不能以这个身份陪你们走过即将到来的高三,送你们毕业,我有些遗憾。”
艳慧老师看着我们,看着我们每一个人。
此时此刻,没有人在睡觉,没有人玩手机。有人看着她,也有人不忍看她。
她说:“希望咱们班同学学习进步,更重要的是,身体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