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丽江。顺水入城。
迎面而来一弯明渠,渠水清澈,水藻碧绿,摇曳其间。
顺渠前行,渠岸杨柳青青,柳拂渠水,水戏渠鱼。岸石街道,久经岁月磨洗,坚硬透亮。时可见小桥掩映于柳叶披拂之中,桥下流水脉脉,桥上旗幡飘飘,正合了杜牧的“水村山郭酒旗风”。
入巷愈深,所见愈繁,不是江南,却胜江南。
纳西信物随处可见,探询之下,都有深意,多寓安宁祥和意,全然不是其表象的凶猛。也多得这神秘而遥远的纳西文化,逗得四面八方的脚步在这里放慢,放慢再放慢,如入远古幽梦。
都是赶路的人,到了这里,忽然只顾做着自己的梦,殷殷期望行程可以无限拉长,归期刹那成未知数。
信步走过一家咖啡店。不期然,听到店里有小姑娘在打电话,很温柔的声音,对着电话轻言细语:“别人都说你很狡猾,要我小心。”然后是细碎的笑声。自己听着也忍不住笑了。
当爱情来临,谁能够看得清,谁又能够去做到小心?
一面微笑,一面低头,穿过曲曲折折的青石小路,到了万古楼。
站在门口,一时却没了进楼的兴趣。不就是看看那些屋顶么?
一转身进了旁边的居民家中。灰色的屋顶臣服在目光下,那些低低的山就连绵在脚跟前。
云朵纠缠在一起,与山相连,与时间同步。整整一个小时,我就呆在高高的城头,在几欲伸手可抚的云朵下面,远眺,发呆。
当面前的鱼串都只剩下长长的木签时,我起身,朝向古城的腹地。
古城依山而建,房屋临水而筑。
打开雕花的木门或者窗户,水流即收眼底,温婉而悠长。
那些临水的房子都开着窗,里面坐了神态各异但心绪如一的人们,或是三五成群临窗而坐,轻声闲聊喝茶;或是形单影只在户外空坪的石凳上慵懒地晒太阳;更有那清丽的女子散了长发支起画架,在画板上从容而恣意地临摹,她一个人的丽江。
然而,无论如何的和美,他们也只如我,大多都是过客,虽则或长或短的停留,终归是要离去的,丽江因而是回忆而不是归宿。
如此念想,站在街口,便有了落泪的冲动。
日头渐渐偏了西。丽江的下午。石桥,流水,古街,深巷和依旧络绎不绝的人群。
行至四方街,买一袭披肩披上,居然在上面看到了东巴文。
东巴文为当地纳西人所创,属象形文字之一种,状若汉字篆体,却又有着与汉字截然不同的张力与突兀感,感觉上更像是简洁的抽象画,粗犷的线条里透着一种源自远古的质朴与厚重。
继续走向古城的深处,游人的踪迹愈见得少,巷子愈加曲折清幽。
静静地穿行其间,到后来,周围竟没了游人。
宁静的午后的巷子,两旁的房子大多并不关门,只消一眼便可见房中人物:有顽皮的孩童在庭院空地上抽打陀螺;有美丽的姑娘竖着旧式的纺车倚门纺织物;还有妇人在厨房里炒着辣椒,辣味刺激而浓香。
对我这个落单的观者,他们并不意外也不排斥,只是继续着各自手中的活计和正在漫延的快乐,偶尔的目光相接,即报以会意的微笑——这大约就是近乎本原的生活,单纯而快乐。
掌灯时分,路过一家木雕店,叫木石标记,店主是个中年男子,侧面的脸,灵巧的手,在柔和的灯光下雕刻。突然间想起杰拉德的作品——夜色温柔。在丽江的温柔夜色里,确是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温柔的。
天色暗将下来时,在百岁坊的佳人有约吃晚饭。
饭桌上有玫瑰,正热烈地绽放,香气阵阵袭来。
坐在对面的小黑,突然捧起桌上的花儿,眼里含笑,对着我,说,送你。
我也笑笑,却不去接花,只越过小黑的双肩去看木楼下渐渐明亮起来的街。是酒吧街吧。我前言不搭后语地对小黑说。
夜色里的酒吧街,被穿城而过的小溪流分割成两半,两边都是酒吧和咖啡馆,散着酡红的光,疏影横斜暗香浮动,只消看着就能醉人。
醉人夜色,亦是丽江的柔软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