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我师范毕业。
毕业那年,家徒四壁。
穷怕了的人,都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
然而,谈何容易。
参加工作的第一个月,工资360元。学校一个月发全勤奖50元。满打满算,一个月410元。
那时候,针织厂的女工,每个月工资1500左右,相比之下,教师这一行业实在不吃香。
记得刚毕业时,有一天去堂哥家的板材厂,碰到他的一个客户。介绍时,堂哥说:“这是我小弟,今年毕业。”
在那个年月,大学毕业意味着有一份稳定,体面,而且收入不错的工作。
客户听说我是一个刚走出校门的毕业生,很感兴趣。带着羡慕的口吻问:“哪个学校毕业的,分配到哪里?”
“培文师范,小学老师。”
“小学老师。”一脸的不屑。
然后。没有了下文。
一股莫名的火辣向我扑来。要是有面镜子,我想,当时的我会看到面红耳赤的自己。
赶紧找个理由溜掉。
说实话,当小学老师,实在不是我想要的工作。
师范毕业前的最后一个学期,到晋江东石中心小学实习。看着学校里面的男教师,不知为何,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虽然我知道,自己以后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甚至混得还不如他们。
虽然瞧不起,可是,没有反抗的勇气与资本,也就只好接受命运的安排,毕业后回家当个小学教员。
每个月领着稀薄的工资和老爸凑合着过日子。小时候所有飞黄腾达的梦想在现实面前一切都变像纸糊的一样不切实际。不过那时年轻,二十岁的人是不懂得什么叫未雨绸缪,晴天要备雨天粮的。相反的,虽然工资很少,却依然对生活充满信心与期待。那几年,只要有一点积蓄就忙着置办当时的各种“奢侈品”:
九七年买了第一辆摩托车(大阳摩托车),九八年,九九年腰间学着人家别起了BB机。移动电话(八闽通)实行单向收费的时候,二话不说花一千七百多元买了诺基亚911手机。而后开始张罗着装修家里的三间石板平房,安装自来水,重新拉电线,把白炽灯换成日光灯。
到了二十一世纪,工资由刚毕业时的三百六涨到了六七百元。新世纪的前两年,家里又置办了沙发(连邦椅),14吋的黑白电视也换成了21吋的长虹彩色电视。不仅如此,空调,微波炉,电冰箱陆续到位。其中最让我骄傲的是那两年还在三间平房的前面搭建了两间瓦楞板顶的砖房做厨房和餐厅用。并把门前的一方空地僻做庭院。至此,经过五六年的奋斗,我和老爸赖以居住的老屋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当然,置办完这些的后果是到了二十五六岁时,我们家除了这所老房子外,什么积蓄都没了。
二十五六岁,正是处对象找婆的黄金年龄。可是,彼时穷得叮当响的小学教师一枚,有谁看得上呢?好在,打小我人缘就不错,特别是女人缘。
这种女人缘,可能是缘自小时候的不同的经历吧。
爸妈一共养育五个孩子。四个女儿,一个儿子。我是家里唯一一个男孩,也是老幺。原本,我们这个家庭应该是会过得很幸福的。可是,在我六岁那年,母亲去世了。从此,父亲既当爹又当妈,辛苦地拉扯我们长大。为了一家的生活,父亲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到糖厂,制麻厂打工赚钱之外,还要忙活家里分得的那一亩三分地。因为太忙,父亲基本没时间陪护我。小时候的我一直是生活在姐姐们的环护之下。
按说,我也有堂兄弟,没有亲兄弟也可以和堂兄弟一起玩。然而,事实是,虽然我有十一个堂兄,可是最小的一个堂兄也比我大2岁,其他堂兄就更不用说了,最大的比我多了差不多20岁。在我最需要玩伴的时候,他们有的早已成家,有的虽没成家,却已走入社会,为一家的生计打拼。就这样,小时候,我大部份时间是和姐姐们一起玩的。和她们一起玩跳皮筋,抓石子,跳方格…基本上,那时候女孩子玩的游戏我都会玩。而男孩子热衷于玩的“枪战”,“跑虎关”等竞技性强的游戏倒没什么机会玩了。或许是这种种的原因造成了我性格中软弱的一面。当然,也造就了我后来比同龄人要好的女人缘。
小时候的经历对长大之后的影响似乎还是挺大的。
刚开始工作的那会儿,每逢学校的同事一起加餐,毫无例外的,我都会跑去和那些年龄相仿的女同事一桌。在那里,我们一起说说笑笑。相反地,如果让我坐到男同事那边,特别是有领导在场的桌子,就会觉得别扭,不自在。究其原因,可能是我小时候在姐姐堆里长大,打小缺乏男孩子之间的竞争性训练,养成了沉溺于轻松自在氛围的习惯。
这样的生活过了几年。在这几年里,在男同事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并不清楚,但在女同事眼里,我似乎有理由相信自己应该还是一个比较受欢迎的人的。
那几年,家虽离学校不远,我却喜欢住校。住校就要开伙食。当其他男同胞每到中午就捧着自己的饭碗找煮饭阿姨打那一成不便的饭菜时,我的午餐显得特别丰富多彩。我会和那五六个女同事一起撘伙过日子。我们自己买菜,自己做饭。每天变着花样做。那时工资虽然不高,我们却过得有滋有味。
那段时间我活成了《红楼梦》中的贾宝玉。
日子一天天的过,禁不住时间的流逝,年轻的我们终挡不住成长的步伐。
随着时间的推移,女同事们纷纷成了家,我们搭伙的队伍越来越小。
1999年秋,老婆师范毕业,分配到我们学校。从这一学期开始,我也慢慢淡出了这个的小团队。
那时我和老婆都住校,我们的宿舍都在三楼。
那时的娱乐项目很少。学校没有有线电视,没有无线网络。我们晚上不追剧,不刷抖音,不打王者。每天吃完饭,我们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相处,闲聊。聊生活,聊人生,聊学生,聊教学。除了聊天,我们还共同辅导过一名学生。
确立我们关系的,就是那一次辅导。
老婆所教的班级有一位女生要参加学区组织的演讲比赛。白天没时间辅导,就利用晚上的时间。每天一个多小时。辅导完以后,天已大黑。农村不像城里,天黑了有路灯,明晃晃的,再晚,走夜路都不怕。农村的夜暮一降临,就像给空旷的田野笼上一层密实的黑纱,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夜幕降临之后,农家们早早关门入户。整个乡村,除了寂静就是寂静。偶尔的,会有一两声狗叫,打破这寂静的夜暮,狗叫之后,夜幕收拢,重归寂静。
因为担心小女生的安全,每次辅导完后,我们决定送她回家。
送她回家的那条路不长,但就是这条不长的路,点亮我们爱的火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村道里,我第一次鼓起勇气拉起她的手,走进她的心。
来年的2月14日,情人节。我鼓足勇气送出了第一束,也是距今为止送出的唯一一束花。花送出去后,我期盼着老婆能大方地接受,在大庭广众之下。然而,老婆收到花的反应是站到三楼的护拦边,把花给扔到楼下去。
看到这场景,我很受伤,以为我们的这段恋情会就此打住。还好,事情没有往我想的那个方向发展。老婆虽把花扔掉,却并没有扔掉我们这段感情。她只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在谈恋爱。看来,在恋爱这条路上,我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由于我的家境实在过于贫困,再加上我的职业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学教师。从公开恋爱的那一天起,我们的这段恋情就一直不被老婆的家人接受。好在,我是一个有恒心的人,只要是我认定的事,无论前方的路多么坎坷不平,依然会坚持下去。
经过一段马拉松式的恋情。2004年元旦那天,我和老婆终于冲破重重阻力到民政局领了证。我们,在一起了。
从此之后,我们俩人一起经营这个小家,日子在我们的努力经营之下越过越红火。
2005年1月31日,我们的宝宝诞生了。
2007年9月,我通过考试竞聘,从农村走入了城市,在市第一实验小学任教。
2008年,我们贷款在市区买了一套二手房。这样,在这个小县城里,我们算是有了自己的立足之所。
2011年,我们翻建了老家的旧房。一层变三层,石头平房变成砖混结构的楼房。
2013年,我们贷款买了第一辆小汽车--大众宝来。
2015年,利用公积金贷款买了现在住的新房。有小区,有电梯,有自己的私人车位,风景优美,运动方便。
现在是2021年,儿子已经是南安一中高二的学生了。
如今,生活越来越好了。有时我会笑着对老婆说:“嫁给我没错吧。”老婆总是不置与否,只是满脸笑容地看着我。
我知道,这笑容里面,饱含着她的满足与信任。为了这份满足与信任,我将会继续努力拼搏,不负当年对她的承诺:嫁给我,我将给你美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