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这一生

晚上睡觉前，手机屏幕上突然跳出几个字“你生宝宝的时候，宝宝出来那一刻，你老公看得是你，还是宝宝？”原来是还未结婚的同事发来的。我回答：“当然是我！”她回道：“看来你老公是人！”她的一句话，又把我的思绪带回到宝宝出生的那一刻，由于女儿的头纬比较大，又在肚子里憋得太久，在要出生的那一刻，她突然胎心不稳，医生告诉我们再生不出来，宝宝就会有危险。而在经历了三天多疼痛后，我已经没有力气再用力了。躺在产房床上的我，也被医生插着氧气。最后，为了尽快让宝宝安全降生，医生不得不用剪刀剪开了宫口。那个疼痛至今想起来都让人浑身发抖……我们两个从女人生孩子的话题，聊到了彼此的外婆，而我的外婆这一生，怎一个苦字了得！

47年前的一天，外公突发胃出血，在莫名其妙吐了半盆血后抢救无效撒手人寰，丢下了年仅12岁的母亲，9岁的舅舅和刚在娘胎3个月的姨妈，还有他怀孕的妻子，80多岁的老母亲。原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瞬间掉入痛苦暗无天日的深渊。外公的离开，使外婆遭受了巨大的打击，以至于姨妈在出生时，胎位不正，在外婆的肚子里一直都是是坐着的姿势。

70年代初的农村，女人生孩子基本都是在自己家里解决的，运气好的大人小孩都平安，一家欢庆；运气不好的，要么没了大人要么没了小孩，更不幸的大人小孩都没了，而很多时候，产妇的生死则是掌握在婆婆或老公的口中。在难产、大出血等生死关头，接生婆往往会问到底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家属选择了保大人，产妇活下来，养好了身子继续生。家属若选择了保孩子，那么意味着十月怀胎后，产妇还要用自己的命换自己的孩子。

我外婆就是在这样的年代，生了3个孩子，生母亲和舅舅时，老公在世，一切都顺利。可生姨妈时，却因为老公的突然离开身心备受打击和煎熬，在胎位不正的情况下，在家里把孩子生了下来。或许是母女俩命不该绝吧，外婆的婆婆是一个好婆婆，眼看着自己的儿子已经去了，要是儿媳再离开，她一个老眼昏花、又是小脚的老太婆，如何养活得了两个孙子。于是，在眼看着外婆已经快休克的时候，婆婆哭喊着叫来了乡村医生，用自家的剪刀在没做任何消毒、没做任何麻醉措施的情况下，剪开宫口，让孩子得以顺利降生，大人也保住了性命。

孩子算是生完了，可苦日子才刚刚开始。1976年之前，还是吃大锅饭的年代，每年社里按人头分配口粮。刚才提到的母亲的奶奶，成了外公大哥家里为了分配更多口粮而争夺得对象，每年分配粮食的时候，外公大哥和大嫂会把老太太强行带到他们家，如果老人不去或外婆不让，就会被狠狠打一顿。而分配完粮食后又会把老太太赶回外婆家。如此几年下来，外婆家粮食从来都不够吃，眼看着家里的光景一天比一天差。就在外婆和妈妈努力劳动，争取公分的时候，孤儿寡母的一家又被村里不做正当事情的人贩子给盯上了。也或许在那个让人绝望的日子里，外婆也看不到生活的希望了。于是，经过人贩子的介绍，外婆带着3岁的姨妈离开了那个破败不堪的家，远走去了陕西。走之前告诉母亲和舅舅，说是去妹妹家散散心。这一走就是三个月……

三个月时间里，家里的主心骨成了年仅15岁的母亲。那个时候农村的狼会很多，到了晚上狼群会在村子里乱窜，一不小心小孩就会被狼叼走。在外婆离家出走的日子里，晚上要去厕所的话，得祖孙三人手拉手打着火把一起去，才能保证不会被狼吃掉。等待了三个月还不见外婆回来后，妈妈再也等不住了。只读了小学4年级书的母亲，跑到她的外公家，把情况跟外公说了后，她外公带她到乡镇府报了案……又过了一个多月，外婆带着姨妈突然回来了。各种缘由，此处省略！回来后，一家人的日子还是那么苦，可母亲和舅舅终于有个依靠了。后来，为了儿女，在邻居们撮合下，外婆又和村里一直单身的一个男人结了婚，这个男人入赘到外婆家，成了我现在的外公。直到新外公到了家里，有了男劳力，也有了男人撑腰，守护一家人，外婆的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好不容易儿女都拉扯成人了，女儿出嫁了，儿子也取上媳妇了，想着外婆终于苦尽甘来了，可谁知舅舅又取了一个厉害的老婆，对外婆和新外公是百般的不待见。最让人讨厌的是，舅舅也是取了老婆忘了娘，一起跟着对自己老妈和后爸不好，完全忘记了自己母亲是多么含辛茹苦的拉扯自己的，家里横竖是不要老两口。没有办法，多亏了新外公是个木匠，会点手艺活，只好带着外婆去投奔外婆的妹妹家。外婆的妹妹嫁到外地，条件相对还可以，帮忙给外公找了个活，外婆则在那边靠捡垃圾卖废品为生。这样的日子过了两三年，眼看着老两口年龄越来越大了，在外面一直飘着也不是办法。后来，母亲只好寻求村委领导的帮助，在村委领导的沟通协调下，舅舅和舅妈终于同意外公外婆回家，给了外公外婆两间房子，但不能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外公外婆只好把房子的门窗重新安装在后面的墙上，在当年外婆去世时扶着吐了血的大梨树底下，辟了一点小院子，总算有个自己的家了，这一住，就是三十年……

去年的国庆节，我带着老公孩子特意回家去看望外婆，我们的突然出现让老人家激动不已，浑浊的眼睛里竟都是泪，拉着我的手久久不放开。由于舅舅家的关系，我们回去呆了短短一个多小时就急匆匆走了，走的时候，外婆一直把我们送到车跟前，眼里流露出的全是不舍。

前几天外公突然来电话，说看到疫情蛮严重的，问我们好着没？我才想起来，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给他们打过电话问候过了。电话里，听着外公外婆的状态都还不错，心里也稍微好受一点，但毕竟外婆已年近80，身体又不好，心里还是好担心。突如其来的疫情已经持续了3年。这3 年，阻隔了太多的亲人相见，只希望我的外婆能健康长寿，希望我们的抗疫能早点胜利，让我能有时间多回去看看外婆，看看我的至亲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