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电影频道没有播放电影,我记得播放的好像是一期综艺,一群明星聚在一起吃瓜子喝茶,有个节目单,他们轮流上台表演,我还能叫起来名字的就只有张铁林。我们看到有几个老艺术家登台,手里拿着糖葫芦,唱的就是冰糖葫芦。他们几位唱完,电视里出现一个预报,说是后面哪一周才会有电影。我们觉得无聊,就去他家的花生地里拔草。
仲夏的午后,田野里一片焦热,四处寂静,只有知了在浓密的树叶里不知疲倦的吱吱作声。我们一边拔草,鹏一边给我讲他们家的一些事情。他说他爸爸是个货车司机,跑长途的,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很多在别人眼里很难的事情他爸爸都能搞定,而且他爸爸从来不主动干预他们兄妹三人的选择,自己想做什么,想清楚了就可以去做,他爸爸全力支持。我听着很是向往。我说我家里就管我管的很严格,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都说的死死的,真想变成一只鸟飞了,谁也管不着我。
“那就让自己变成一只鸟啊”,他打趣道,“虽然物种之间这样转换不大可能哈哈”。
那个夏天之后,他去读高中了,我留在初中复读。如他所言,变成一只鸟就可以飞出去,只不过变成鸟的是他,不是我。
他刚去高中的那几个周没有联系我,我正郁闷于与心仪的高中2.5分之隔不能如愿,也没有主动跟他联系。一个月后的一个周末我收到一封信。那个年代没有手机,信件几乎是我们唯一的跨距离联系方式。
他的信中满是兴奋,那种情绪通过文字似乎要从纸张里跳跃出来。
“读高中真是太棒了”,他在信中说到,“我们举办迎新生联欢晚会了,我作为新生代表还表演了一个节目。”
他在信中不厌其烦的描述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事情,他们如何报到,如何结识新的室友,如何参加新生联欢晚会。。。那一封信他写了好长好长,透过数十页的信纸,我仿佛看到他向我走来,那么喜悦,他又离我远去,他真的像一只小鸟展翅高飞了。那一封信也看得我如痴如醉,我也想早点去高中了,或者说,我也想早点体验不同的生活了。
从那以后我们开始相互通信,大概每两周一封吧,他描绘着新鲜生活的无限乐趣,我叙述着重复动作的日复一日,我们在各自的学习生活中前行着,像两条平行又总有交叉的线。
鹏中间来看过我几次,都是匆匆忙忙,说是高中课程挺紧的,他是抽空回来,有啥事回头信里说。多年以后我再想起,才慢慢明白,他那时候回来不是来看我,而是看另一个人。那个人,就是他旁敲侧击说过很多次让我关照的人,一个温柔端庄的姐姐。
复读的学习生活没什么可以多说的,无非是日复一日的重复,题目是以前做过的,日程是以前走过的,就连一日三餐也都是以前吃过的。唯一不同的是,我可能喜欢上一个姑娘了。那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似乎觉得全世界只有她是最美的,每天都想见到她,却直到毕业也没有真正说过几句话。怀着这种朦胧的情绪,我走过了果香四溢的深秋,熬过了大雪纷飞的严冬,淌过河水叮咚的暖春,又迎来另一次的中考。
这一次准备比较充分,没有什么意外直接考进了第一高中。
中考后我在家里一边做农活一边看书,那个暑假我把平凡的世界看了三遍,摘抄笔记写满了一个笔记本。当我在思考为什么孙少平和田晓霞最后只能阴阳两隔时,鹏叫我去他们村喝酒。那时候喝的酒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其实也不懂酒,就是大家喝我就喝,喝完去他们村一个大水坑里游泳,结果把内裤丢水里光屁股跑出来了。上岸后跟着大伙一起去吃西瓜,骑着自行车飞一样的穿过村里坑洼泥泞的路时,觉得裤子里面有东西甩开甩去,一阵风吹过,屁股凉嗖嗖的。
那天晚上住在他家里,还是那个铁锅架子的堂屋,这次没有讲电影,他说,人家Beyond那样的乐队,才是真正让人向往的传奇。原来他所在高中主要学的艺术课程,他迷上了音乐,说以后想做个音乐人,Beyond就是他最喜欢的乐队。那天晚上我们又聊了很多,其实主要还是他在说我在听,他说高中上几年就可以考大学,他要在音乐的路上坚持走下去。
那是2001年的仲夏,豫北农村的一间堂屋内,一个少年向另一个少年述说他的梦想。窗外已是深夜,知了也累得不再鸣叫,那时的我听着他的话,久久不能入眠,人生未来的道路上会有怎样的际遇,应该都是能让人变成鸟飞上天的际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