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馆里等易先生,等是一件很难熬的事。张爱玲写:“男人还可以抽烟。虚飘飘空捞捞的,简直不知道身在何所。她打开手提袋,取出一瓶香水,玻璃瓶塞连着一根小玻璃棍子,蘸了香水在耳垂背后一抹。微凉有棱,一片空茫中只有这点接触。再抹那边耳朵底下,半晌才闻见短短一缕栀子花香。”
仿佛沉浸在香味营造出的幻觉世界,心理的不安会少一点。埋伏已经准备好,猎手发出诱人的味道吸引猎物上钩。但很难说得清是在欺骗自己还是在勾引别人。
“香水”的英文--Perfume,由前缀“per-”(“穿过”)和“fume”(“烟雾”)组成,表达“穿过烟云迷雾”的意义。这和香的古老形式,焚香有关,氤氲的烟雾模糊空间与时间的界限,帝王得以与神明沟通。说到底都是用特殊感官麻痹神经,达到沉浸幻想的目的。香烟“虚飘飘空捞捞”的一缕白,也是如此。
韩剧《我的id是江南美人》,男主都炅锡有句很贴合人物形象的台词:“香水是唯一捂住眼睛,也能感受到的美好,不是吗?”
在该剧中,男主为“厌倦了只注重外在美的世界的人”,在感受到女主“无形的美”后,留心到她。无论她过去是否不慎美丽,现在是否顶着一副人造脸孔,始终如一的独特味道令人久久追寻。
林清玄写到: “百货公司的香水,95%都是水,只有5%不同,那是各家秘方。人也是这样,作为95%的東西其實是很像的,比较起來差別就是其中很关键性的5%,包括人的养成特色,人的快乐痛苦欲望。香精要熬个五年、十年才加到香水里面去的;人也是一样,要经过成长锻炼,才有自己的味道,这种味道是独一无二的。”
只是因为香味就忽视第一感官的说法有失偏颇,至少剧中的脸蛋天才初次注意到女主也并未当场倾心,而是在往后的相处中,一步步了解到女孩的可爱,一点点坠入玫瑰陷阱。
起到制造幻梦的作用的香水,让人初闻柑橘,想到女孩子裙摆下小鹿一样的腿;细嗅玫瑰,是女人微卷的发鬓后一枚珍珠发夹。而后才有靠近,于是格雷诺耶不小心杀死了那个混有蜜桃汁水甜香的女孩,开始了对香味的追逐。
导演汤姆·提科威尔对电影《香水》介绍道:“起初,当他遇上他心仪的女子,他全身心地为之倾倒。”而与其说是他爱上了那个红发明眸的少女,不如说他恋上了那一刻的感觉,所有的感官被打开,她有白皙的皮肤、玫瑰色的唇,她抿着嘴对你微笑,甘甜的水果味与少女掩在衣料后的芳香化为记忆中的蝴蝶。
我们可能会对某时某刻的情景再现感到记忆恍惚,而气味分子却尤其触人心弦。它们一把把你拉到那段或真或假的时间段,你可以在这里找到巷口早已消失的手动爆米花,还有带一点冲鼻子酸的橘子汽水。
相对理性思考回忆来说,这便是直觉,片段中的街角槐树、门前黄狗,真有还是假有,都无需考证,只要有一点想打开门的念想,便足以掀起思绪的巨浪。
江南在《龙族》里写忘不掉的女孩:最後留在記憶深處的總是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就像你記住一個人往往不是因為她的美,很多年後你連她的樣子都忘記了,可偶然在人流如織的街頭聞到她慣用的香水味,你在驚悚中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卻只看見萬千過客的背影。
所谓幻境的魅力,就是让你沉浸在内心所欲之中。这种享受来得直白纯粹,《闻香识女人》里的中校单凭洗浴用品香水的味道,就能判断出是位怎样的女人。可以说他是结合过去放荡不羁生活来的经验,然人的容颜各有各的特色,如此判断多多少少会带着主观色彩。你以年近暮色矣,而面前女孩,她有着清晨露珠的味道,是朵待放的花苞。
我们喜欢的是自己的欲望。
以曼特侬为女主的《国王之路》,一步老画质也挡不过高质量实景的老片。其中牵强地说为反派存在的蒙特斯潘,在剧中每个场景都是不同的装束。与之相应的事实也同电影中相差不远,出身显贵、美貌非凡,同时代男人笔下的蒙特斯潘简直是女神一般的存在。
蒙特斯潘有足够的资本娇纵,无视王后公然与国王穿情侣装,打破先例让私生子享受特权。可当晚年深陷迷途的国王厌倦了这份太过紧迫的感情后,蒙特斯潘早已经陷进去了。面对国王的转变,她甚至去求女巫、求怪力乱神,然而还是无法挽回。
她说,陛下当初可不觉得我的香水味刺鼻啊?
爱的时候是心间明月,不爱了连香水都不和口味。揪其而言,爱的不过是自己,追的也是自己的欲望,念想都没了,香水味闻着也不对劲了。
后来蒙斯特潘还是会孤零零地在自己的城堡望向凡尔赛的方向。那是香水制造业发展最蓬勃的时代,而那里是“香水宫殿”,她朝思夜慕的是情人身上的温馨气味,还是钱权名誉的浓香?或许两者皆有。
时至今日,一些古老的味道已不在,但曾如禁锢魔鬼的阿拉丁神灯的香水瓶还留存,打开瓶盖或许还能嗅得到历史没挥发完的气味。 大屏幕上是纷繁的过往,梦露穿着香奈儿5号睡了,时隔多年通过黑白影像穿过往生河,再次成为这瓶传奇香水的代言人。
屏幕外彩色世界的我们迟早也会消失在烟尘气里,可能是糖醋排骨味、可能是小鸡蘑菇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