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50回─瞥見生命之讖

        《紅樓夢》裡大量運用詩句燈謎做各角色或賈家未來徵兆的讖語，以前總覺得這種手法就像神仙道士掐指一算那般玄玄乎乎不可靠。直到真切體會「心念創造生活的實相」，開始理解賈政為什麼在第二十二回「悲讖語」，直覺這些女子皆非福壽之輩而煩悶。

        現代科學讓我們知道人有所謂的慣用腦，多數人慣用理性思維，另一部分的人是感性直覺思維。直覺沒辦法給予因果脈絡，就是知道；理性沒辦法就是知道，必定有理有據。故而人心究竟在嚮往追求什麼，光靠慣用腦去理解是不夠的。

        與「慣用」相對的是「不常用」或說「不易被意識到」的存在，讖語對多數人而言，都來自理性層面的無法理解，但直覺層面依稀知道卻未意識到。「自己說出自己未來命運的某種輪廓」不是不可能的，只要想想若今天讓你寫點什麼、拍點什麼、創作點什麼與人分享，你直覺會選擇什麼素材，再想想這素材中寄託了自己的什麼進去，或許可以摸上一點邊吧！

        順著這個可能性，第50回小牡羊最感興趣的是寶玉那「訪妙玉乞紅梅」的詩句。也不知是不是爭取到不限韻，又是清雅的即景創作，完全對了寶玉的胃，或只是對了小牡羊的胃，總之覺得比那「紅梅花」的創作都要有景有情有意境。

        酒未開樽句未裁，尋春問臘到蓬萊。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孀娥檻外梅。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槎枒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我今即是到尋常人無緣一見的仙境蓬萊，求的也不是度脫人間苦厄的淨瓶甘露。離塵為的是將仙境最清幽美好的紅梅攜入世，為塵世青春正盛的少女們添一番雅趣。瘦弱的形軀踏雪匆匆，你瞧，那衣襟上還沾著佛院苔呢！

        討要紅梅，寫出這樣的句子，可以說這詩表明他的某種心志嗎？若哪天我賈寶玉踏入空門，不是因為（渴望）頓悟解脫，為的是帶給紅塵中這些姊妹在艱苦世道中求得一份精神上的豐足，只有為她們的安好，才不惜風雪艱辛。入世離塵，為的從來不會是自己。

        詩可以這樣解嗎？詩不可以這樣解嗎？即使小牡羊有為了自我滿足的需要而選擇性的點出事證，但縱觀曹雪芹著紅樓夢的用心，那立於青埂峰下大石上的故事記載，並此「訪妙玉乞紅梅」，都似乎不曾有「看空」的意味。若說第五回是紅樓夢真正的結局，那寶玉的結局是警幻的嘆語「癡兒竟尚未悟」吧？

        紅樓夢畢竟是曹雪芹真事隱去的創作，有多少不能說之說需以這種方式傳遞？若能看空，何來一把辛酸淚？何來十年增刪？「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大約只是理想的期待，還指望最終那日，管他腥的臭的尊貴的低賤的，管他誰曾為善誰曾惡，誰得意洋洋一生誰又半生蒼涼，各種色彩的生命平等覆蓋在皚皚白雪之下，「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才是對眾生皆無明最大的不忍與悲憫吧！

        （以上當然也是小牡羊本身的投射，知道要看空與真正達到看空的境界本就是兩回事，多年後再回來看，必定又是不同境界。）

        120回在小牡羊的紅樓夢結局很不通，既覺不通，就接回曹雪芹的後半生，塵世贖罪之人，長年的紅樓夢書寫，一點一點釋放那些嗔恨的癡情的恥辱的熬煎的血淚的悲涼的，緩緩在其中自我掙扎、自我懺悔、自我和解、自我接納吧！正閱讀此文的你，若感書中哪個角色特別親切，或也可嘗試續編其結局，說不定哪日發現那竟也呼應你生命某一段歷程之讖呢！

台北的小牡羊

國家二級心理師

矢志喚醒眾人心底潛藏的至純智慧，以善知識結天下善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