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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郊外的旧餐馆,昏暗阴郁,装点很是古朴,右侧墙角立着大大两个博古架,零星摆放几件古玩。柜台直对大门,后方则是一大面酒架,展着形形色色的酒,瓶身灰蒙,显已失色。掌柜发色花白,呆坐在柜台边。餐馆只是表面,私底下的古玩买卖才是他热衷的。今日圣诞,眼前空无一人,只有收音机的声音在馆内回荡,电台主持人正情绪激昂地介绍着一场音乐秀。
一道光骤然打在掌柜脸上,门开了,进来一位路人,掌柜瞬间提起神。路人一头卷毛,叼着一根烟。
“掌柜,几点了?”路人询问。
掌柜抬起头,眯起双眼像是看了下时钟。
“嗯……刚正午。”
路人扫视餐馆,在博古架处注目许久,似对这些古玩饶有兴趣。他将随身携带的背包往旁边椅子一扔,说道:“给我来杯啤酒。”目光却还舍不得离开那个架子。
掌柜取出啤酒和杯子,将杯子慢慢推向放着背包的那个座位。他开始倒酒,然而瓶口却怎么都对不着杯子,全洒在柜台上。
“请!”
路人见状,一把夺过酒瓶,咕咚倒满,一口而下。一个取酒,一个饮酒,时过半晌,两人聊上了天。
“你去那条路上卖汽油?”掌柜乐了,“那里可半天都瞧不见一辆车。”
路人手一抖,长长的烟灰掉落。要不是前阵子赌钱输了家当,他哪愿干这事。听人说最近镇上汽油供应成问题,个别加油站都已关上大门。他灵机一动,从邻近的淮县搞来几桶油。老实本分的生意他可不愿意做,看那餐馆外摩托车上的油桶,装的满满当当,可只有他清楚,真正的汽油就那么一丁点。选择那条人迹罕至的路,无非是想再敲上一笔,真到了需要的时候,谁见到这桶油,不跟沙漠里见到水一样,到时候说多少一桶就多少一桶。头一次去那,他就大赚一笔,乐开了花。
“老头,有路,就自然会有人,担什么心。”路人挺了挺胸,稍显醉意。
“花这闲功夫在那守株待兔?”掌柜边摇头边走到墙边,开始擦拭起墙上那杆猎枪,“听说那附近有不少野货,小伙儿……还不如去打猎呢!你知道我这儿这么多东西,哪样最昂贵?就它了!”他指指那些古玩,然后拍拍猎枪。这是一杆老式双管猎枪,从枪身雕刻工艺来看,确是好东西。
路人轻蔑一笑,心想这老家伙的眼神还能打猎?开什么玩笑。他长吸一口烟,轻声说道:“打猎?我这不也猎着呢,猎车而已。”
“一桶汽油能值几个钱?”掌柜继续讥笑对方,“还不及我打头野猪呢!”
“怕是野猪自己撞着树了吧,哈哈。”路人反讽笑道。趁掌柜背对自己在那擦枪,他偷偷起身将博古架上看中的一个木鼎给顺了过来,利索地塞进背包。
“好了,老头,好好打你的猎!”路人说完,将烟头揿进酒杯,拽起背包,甩下几枚硬币,转身迈向大门。
身后的掌柜低头摸着硬币,脸都快贴上柜台了,他喃喃自语着,像似梦呓:
“瞧不起人,我猎给你看!”
正出餐馆,路人瞧见门旁的时钟,才至正午。餐馆外墙上横粘着破破旧旧几张纸,显已有些时日,凑近看像是什么医院的公益海报。路人哼笑,将纸撕扯下来,用它擦去油桶上的油渍,接着随手一扔,骑上摩托,一溜烟没了人影。
(二)
南城,顾名思义,一个南方小山镇,四季如春,安静惬意。朝阳路,对着东方,据说是小镇唯一通向外界的路。清晨,阳光驶进,微风吹起,路旁梧桐沙沙作响,小镇醒了。
逼仄的巷子两边布满白色小屋,本是整齐划一,但家家晾晒着衣物,看上去多少有点杂乱。当中一座双层洋房,显得很是突兀。洋房围墙四周各类鲜花铺得严严实实,屋面挂满紫藤,几乎要将房门遮蔽,大门正中一方并不大的草坪碧绿如翠,草尖沾有晨露,泛着霞光。
“嘎吱”一个女人突然打开门,寂静瞬间被打破。她一眼望向草坪中央的晾衣架,架上空空如也,女人气愤地将门重重甩上。
阿乐正在屋内听着音乐吃着早餐,他一手持刀叉,一手把玩着手机,看到妻子气冲冲地进来,赶紧收起手机迎上前去。
“老婆,怎么了?”
“谁这么缺德!又把我晾在外面的衣服拿走了!”妻子对着阿乐喊道。
阿乐赶忙跃向窗口,看到空空的衣架,极为恼怒。
“这该死的变态!被我捉到,非打死他不可,都圣诞了还来偷东西!”
“那上面还有我刚买的valentino呢!”妻子有些抓狂。
“算了,老婆,下次我给你买新的,更漂亮的!”阿乐马上过来安慰。
妻子刚想说话,阿乐的手机响起,他迟缓一下,犹犹豫豫地接听了。
“好……好……,我马上过来!”阿乐立马挂断,然后看着妻子,徐步靠近她。
“是柴叔……老婆,厂子出了点问题,我得去一趟,这批货今天可一定得出啊。”
“今天可是圣诞呢!”妻子脸色一沉,明显不高兴。
阿乐算是镇上的有钱人,在淮县开了个大厂子,时常往那跑。除了赚钱,他还有两个爱好,一个是音乐,客厅这轻缓富有节奏的声音,正来自角落那台胡桃木制唱片机,旁边整整齐齐叠着数张黑胶唱片,都是他的宝贝,价值不菲;另一个爱好……待会就会明白了。
今天圣诞节,南城剧院有场大型的爵士音乐秀,据说请了当世最有名的爵士歌手,取名“爵士先生”。南城人酷爱音乐,门票一早而空,二手票子更是炒到天价,阿乐自有门道,早早预定两张,夹在黑胶唱片里。
“老婆,今天这事……实在……我不去不行啊。”阿乐表现地很为难,“老婆,真不好意思不能陪你过圣诞,但我发誓,一定尽快赶回来!”
“每次都这样,每次都这样!上次也说尽快赶回来,结果等了一晚上都没见着人。”妻子白了阿乐一眼。
提起那次,阿乐就来气。那天午后着急出门,忘了加油,本以为走运,路上撞见个卖汽油的,那人一桶油喊到金子价格,简直抢钱,但阿乐别无选择。他加上油,满心欢喜的上路了。可谁知这家伙卖的是假汽油!没跑多少路,车子便动弹不得。好巧不巧,手机又没电,他只能期待路边有车子经过,稍他一段,即便借用下电话也行。可是等啊等,从午后到夕落,不见一辆来车,他一屁股坐到地上,甚是无助,渐渐地,他躺在路边睡着了。
天色已昏暗,一辆白色长车却在此刻经过,司机身着白大褂,后面坐着两位黑衣人。一位黑衣人透过车窗模模糊糊瞥见地上像是躺着个东西。
“你看!那不会是个人吧。”
“哪是人!明明是头被打死的野猪,这儿可有人打猎的。”另一位黑衣人说道。
“野猪?好像……好像是哦。”
白车没做停留,径直而去。之后便再没有车出现,阿乐在那傻呆了一夜,第二天才搭上车。这难堪的回忆让他不愿再想,连忙将自己拉回到现在。
“上次……上次都是那混蛋,妈的,卖给我假汽油!”
他走进房间,换上一身黑西服,在妻子气得鼓成小金鱼般的脸颊上亲吻一口,便立马跑出了门。
阿乐前脚走出,妻子后脚也跟了出去,身上的围裙都来不及卸下。屋内剩下一桌美食,音乐依旧相伴,两只苍蝇在那美美享受,像是它们的圣诞大餐。
妻子隐蔽地打上车,跟在阿乐的老式轿车后面。她拨通一个电话,半开玩笑地说道:
“柴叔啊,今天可是圣诞,记得早点放阿乐回来啊。”
“哦,哦,放心,老板娘,圣诞节本来也不想麻烦老板,都怪我,这事处理不好,还得请他过来。”
妻子安心的挂上电话。出了朝阳路,看着阿乐车子朝淮县方向驶去,她才让出租车折返回家。
这一出,阿乐早就料到,他瞅见妻子上了出租车,在他后面形影不离。直到出租车调头回去,他心头的石块才算落地。其实早餐的时候,他便偷偷发讯息给柴叔打好了招呼,柴叔是个明白人,可不敢得罪老板。阿乐拿起手机,非常顺手地拨了个号码。
“小宝贝,刚才怎么这么突然给我打电话啊?她可就在旁边呐!”
“管你!谁叫你不回我讯息!”
“在厂子里忙呢。”
“好了!今天你来还是不来?”
“来,当然来,说好跟你一起去看演出的嘛……”阿乐说着说着,忽然狠狠拍了下自己脑袋,糟糕!票子忘拿了。刚才一心想着怎么应付妻子,忘了那两张票子还夹在唱片里呢。
“最近真是健忘!”阿乐开始自我埋怨。
“宝……宝贝……”阿乐刚想解释,一辆白色长车呼啸着赶超上来,车身几乎就快贴上阿乐的车子,稍再靠近一公分,两车必碰个头破血流不可,千钧一发之际,阿乐猛拉一把方向盘,机敏闪开白车,可手机没握稳,落到座位底下。
“妈的!去救耶稣呢!”气得阿乐直喊。
他加速上去,硬是重新超越白车,经过时,他重重按了几声喇叭,然而白车上的人完全置之不理,像没事发生一样。前方十字路口,正遇红灯,阿乐只能放慢车速,随后白车在他边上也停了下来,阿乐瞧见车门上印有“康复医院”几个大字,车窗打开,探出一头,此人身着白衣,戴着墨镜,蓄着小胡子。墨镜男开始对着阿乐说话,阿乐心想:这家伙难道是在骂我?!他急着降下车窗,刚想爆粗口,却听清楚了墨镜男的话。
“先生,请问到淮县是走哪条路?”墨镜男温文尔雅,微笑着询问。
阿乐明知直走便是,但心里非常不满对方刚才的“野蛮”超车,害他手机掉落,没能跟“小宝贝”多聊会。他大拇指随意一指:“往右!”说完,闭上了车窗。
白车向右奔去。绿灯亮起,阿乐的车行至十字路口中央,倏地一个左转,驶上一条空旷柏油马路。这条路的尽头是个三岔口,目的地有两个,一个是仍旧可以抵达淮县,另一个,则是可以绕回南城。十几年前,这是南城通往淮县自南向北的唯一道路,自从修了新路,这条道基本也就废了,逐渐被人遗忘,它与新路正好形成一个字母“H”。
为了摆脱妻子的包围圈,阿乐只能往这走,绕个大圈又何妨。他了解妻子,倘若原路返回,说不定还在朝阳路口等着他呢。阿乐向着南城驶去,想到前方的“小宝贝”,再颠簸的路也已被兴奋所填平。他吹着口哨,一会儿眺望远方的山,一会儿看看草地上奔跳的松鼠,这条道以及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专属于他了。
今晚这场音乐秀她可是心心念了许久,这回票子忘拿,她准气得想撕人,阿乐刹那丢了笑容,发起愁来。离演出开始已没几个小时,这还哪里去买票?他想起有个二手网站时常在那高价转卖票子,事到如今也别无他法,他拨通了卖家电话碰碰运气:
“‘爵士先生’的票子你那还有吗?”
“有。”
“真的?!”
“只剩最后两张,要的话……”
“要要要!”
阿乐好似中了六合彩,开心得车子都要飞起来,此刻不管多少价格,这两张票他也是要定了。他果断买下,对方告诉他晚间在南城剧院门口等着便是,票子自然会送到。
(三)
前方路边依稀出现两个黑点,颇像甩向大地的两滴墨汁,异常醒目。待车靠近,墨汁勾出轮廓,阿乐看清这原是站着两个人,一身黑色,一动不动,好似蜡像。一位个子高高,胖得像充满气的皮球,头戴爵士礼帽,白衬衣、黑马甲、黑西裤,外披黑色燕尾服,一双黑色大头皮鞋尤其亮堂,如镜子般闪烁,他的右手握着一把折起的黑色长伞,支在地面上,右脚交叉着左脚,活脱脱一个大号卓别林;另一位,则是瘦小个,橡根电线杆子,衣着打扮跟胖子如出一辙,只是在他瘦弱的体型上套着一件宽大的燕尾服,甚是不协调,他的左手拎着一只咖色仿古皮箱,双脚呈八字形,且有些瑟瑟发抖。
两人的扮相让阿乐一下子联想到舞台上的爵士乐手。两人如此造型站在这里吹冷风,这是拍电影呢,还是行为艺术?阿乐很是疑惑,东张西望,也没发现周围有什么其他人。他嗤笑一声,刚想踩油门离去,胖子举起了伞,瘦子伸出右手,似在示意让阿乐停下来。阿乐盯着他们看,车外的他们也盯着阿乐,目光紧随不放。
阿乐一方面害怕靠近这两个奇怪的男子,担心另有目的,另一方面也有些好奇,两人为何站在这里,难不成他们是今晚演出的乐手,赶着去南城?正当踌躇之际,马路中间忽地窜出一只松鼠,他下意识踩下刹车,刚好停在两人身旁。
“二位……是让我停车吗?”阿乐顺便问道。
两人并没说话,只是一起点点头,频率出奇地一致。
“有事?”阿乐继续追问。
胖子微笑起来,这个笑容很暖心,如孩子般天真善良、纯朴无邪,然后他开口说话了:
“想搭车。”
看着这两人,阿乐想到自己,那次在路边想搭车,硬是没车经过,这种痛苦他明白。于是,他爽快摆摆手,让两人上车。
胖子坐在副驾驶,瘦子则在后排,两人一语不发。阿乐想打破这份静默,主动问道:
“二位怎么称呼?”
两人并未即刻回答,稍作停顿,胖子率先说话:
“阿K。”说完,便咧开嘴,朝阿乐憨笑。
“阿J。”瘦子随即跟上。
阿乐瞥瞥两人,皱了皱眉。
“你们住镇上吗?”
两人不说话,摇着头,仍朝阿乐微笑。
“二位怎么站在这里?”
两人仍未回答,还是笑着,都有些笑出声了。
阿乐十分郁闷,心想再跟他们聊一句吧,如果还这幅哑巴样,那就就此打住。
“那……你们是做什么的?”
这时阿K和阿J瞬刻收起笑容。
“我们……我们是打劫的。”阿K轻声轻语道。他忸忸怩怩,眼神飘忽,不敢望向阿乐。
“什么,大街?哦!大街上!街头艺术家!”阿K说得太轻,阿乐根本没听清楚,“我猜你们是搞爵士的。”阿乐比划起吹小号的动作,“哈哈,JAZZ,对吧!”
“是……是劫匪。”阿K补充道,但依旧像个小女孩般羞涩,脸都红了。
“减肥?”阿乐打量了下阿K,“你也还好啦,不用减不用减。”阿乐继而摸摸阿K的肚子,笑着说道:“你看,多可爱,减啥呢!”
阿K不敢再往下说,车里回到最初的宁静。片刻过后,阿K缓缓转头,他问阿J:
“刚才……刚才是我没讲清楚吗?”
“没有吧。要不……我试试?”
后座的阿J轻轻打开皮箱,箱中取出一把老式左轮手枪,慢慢地,向着阿乐的脑袋靠近。
“我们打劫!”阿J大喊,顷刻间,枪头已顶住阿乐的右侧太阳穴。
“喂喂喂喂喂……”阿乐惊恐万分,眼角扫见枪头,冒出一身冷汗,手心打滑,无心掌舵,车子扭出一段“S”舞,险些撞进路边小树林,“大……大哥,有话好说,先……先把枪放下,成不?”
“先生,你要是不问我做什么的,我真的好难说出口自己是打劫的。”阿K神情紧张地擦了擦额头的汗。
“你们……真是劫匪?”阿乐简直不愿相信自己面临的处境。
“非常抱歉……”阿K从雨伞里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往副驾驶前方的车台面上狠狠刺去,并提响喉咙,“我们就是打劫的!”
然而,刀子碰到台面却意外地缩了进去。阿K拨弄着,可刀头怎么也出不来,阿乐感到滑稽想笑,但不敢做声。
阿K侧身,将刀递给阿J。阿J随手一丢,扔出车窗外。
“不要乱丢垃圾!不要乱丢垃圾!说了多少遍了!”阿K怒吼。
“快倒回去!”阿K朝着阿乐喊道。阿乐一怔,麻木得不知所措。
“叫你倒回去!”阿J用枪指指阿乐。
阿乐方才清醒,即速倒回原地。阿J把枪交给阿K,自己乖乖下车拾回短刀,放入皮箱。整个过程,阿K都紧紧盯着,待阿J把一切做好,又将枪归还于他。
阿乐看下时间,再僵僵转头看看阿K和阿J。他从面相判断,觉得他俩也不像坏人,尤其身旁这个胖子,慈眉善目的,一定是生活所迫吧。
“二位大哥,你们要啥?钱?OK,我身上就这些,你们可以全拿去。”阿乐掏出身上所有的钞票和信用卡,放在车台面上。
阿K微笑一下,摇摇头。
“什……什么意思?不要?”
阿K未予理会。
阿乐看着车窗,又看看握在手中的方向盘。
“你们……要车?”
阿K依旧微笑一下,摇摇头。
阿乐掰一下后视镜,瞧见镜中的自己。
“不会是……要我吧?”
“要你?你以为你谁啊!富翁啊!”阿J有点听不下去,用枪把重重敲了下阿乐脑袋。
脑壳虽疼,但阿乐也算吃下颗定心丸,看来自己是有钱人的身份他们并不知晓,两人不是冲着绑架他来的。
阿K照旧在那微笑着摇头。都说话语伤人,原来沉默也伤人,得不到答案的阿乐心焦难受,心想:这是抢劫,还是猜谜呢?
沉寂片刻,在别人意想不到的时候,阿K又陡然开口:
“Map。”他用手比划出一个长方形,“地图。”
“地图?你要地图?哪的地图?”阿乐连忙问。
“淮县。”
“可我没有去那里的地图啊。”
“想骗我们!快,拿出来!”阿J有点被激怒。
“地图我可真没有啊,大哥!”
“开枪。”阿K心平气和地说道。
“喂喂喂喂喂……等等……等等……”阿乐舌头都打结了,“有,我有!”
“哪呢?拿出来!” 阿J喊道。
“这里。”阿乐指指自己脑袋,“我知道去淮县的路,淮县的大街小巷都在这里。”
“感谢主!”阿K做了个祈祷的手势,“终于可以去淮县了!”
阿乐松出一口气,不就去淮县嘛,早说嘛,搞得这么惊悚诡异为哪般。转而,他又叹一口气,本来走这条道,就是为了偷偷溜回南城去见自己的“小宝贝”,去淮县那不过是忽悠老婆的,这回可真的得去了,他无奈地调转车头。
(四)
再次回到三岔路口,阿乐有些迟疑。如果绕回到新路,那边车来车往,劫匪应会有所顾忌,自己会更安全些,但绕过去实在太花时间,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走老路,这样一个来回还能赶得上看演出。
开往淮县的路虽也年久失修,但比去南城那段平坦许多,这一程受几座山丘影响,地势相对较高,路两旁几乎没有树木,大片荒草地,方圆百里毫无烟火,孤寂得很,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和阵阵风声相伴。
阿乐注意到身旁的阿K抹了好几下额头,仔细一瞧,发现阿K如蒸桑拿一般,汗如雨下。他意识到一定是车内太过闷热,让胖子受不了,于是按下车窗,想给阿K吹个风凉快凉快。可忽地大风吹进,阿K猝不及防,礼帽被掀翻,吹落到后座上。而更另阿乐惊讶的是,阿K的帽子竟连带着假发,此风一吹,假发一并掉落,原来阿K是个秃子!阿乐一憋,可实在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阿K紧张地要命,就好像姑娘被迫卸下妆容,有点羞于见人,他慌乱地双手抱住头,努力去盖住那光亮的脑袋,同时对着阿J大叫,让阿J赶紧将帽子递还给他。待帽子戴上,立刻又恢复端庄,他想起刚才阿乐的笑声,有点恼火:
“刚才你在笑?”
“我……我没……没有啊。”阿乐话语中明显夹带着笑意。
“停车。”阿K不苟言笑,郑重说道。
身后的枪头旋即顶了过来。阿乐知道坏了,自己闯祸了。
“叫你停车!”阿J的枪再次向阿乐脑袋敲去。
车子一个急停,三人下车。阿K拔出雨伞的木柄,竟是一把剪刀!他给阿J使了个眼色,剪刀和枪在两人之间进行了一次互换。
“你们要干嘛?!”阿乐急了。
“嘲笑……是不对的。”阿K面无表情。枪头落在阿乐脑门上,吓得阿乐蹲下了身,像只任人宰割的鹌鹑。
“给你讲个故事。”阿K也蹲下来,极为认真,“从前有只乌鸦,它非常羡慕孔雀美丽的羽毛。每次孔雀从树底下经过,树上的乌鸦那个羡慕嫉妒恨啊。那天孔雀摔了一跤,掉进了泥坑,当它再次经过树底下的时候,乌鸦看到了,孔雀满身泥土的样子没了往日的靓丽,乌鸦高兴极了,它开始对着孔雀大笑,它大笑,大笑,仰天大笑,身体往后一倒,结果没站稳,从树上掉了下来……死了。”
阿乐听完,有点懵圈,不知如何回应,心想:这他妈讲的啥!
“嘲笑是要付出代价的。”阿K继续补上一句,然后看了一眼阿J。阿J心领神会,手起刀落,“刷刷刷”将阿乐的头发剪去,阿乐望发兴叹,看着车窗玻璃里的自己,哭笑不得。
重新上路,阿乐明显心生忌惮,整个人变得呆滞,生怕说的做的又得罪两位。但没歇几分钟,他就像电池充满电,又恢复了元气。他的想法很简单,人都是情感动物,劫匪也是人,聊天能让彼此熟络,情感通了,许多事情就迎刃而解,在生意场上、在女人堆里,都印证过他的想法。
“二位大哥,请问你们去淮县是做什么啊?”他转头笑着对两人说道,笑容里充满尴尬和胆怯。
这回阿K一改严肃的神情,满脸忧愁,下颚开始微微颤动。
“我们有个妹妹,她叫阿Queen,我们三人都在南城的一个剧场里演出,可在今天……”
“怎么了?”阿乐问道。
“阿Queen被人绑架了……“阿K非常难过,哽咽起来,“我们三个都是孤儿,从小相依为命,我一定得把阿Queen救出来!”说完,泪流满面。
阿乐被他的情绪带动,竟也有些难过,刚想安慰,阿K抹去眼泪,继续说道:
“绑匪在剧院留下一张字条,上面写了地址,说要找阿Queen就去那。”阿K化悲伤为坚毅,“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们也得去啊!”
说完,阿J开始在皮箱子里找东西。听到翻动箱子的声音,阿乐心想:难道阿J又在找什么“武器”,自己又做错什么了吗?怵得脸色发青。没想到阿J却从皮箱取出一支小号,轻拍几下,忘情地吹奏起来,号音清脆、明亮,但透着哀伤,好似那头的阿Queen在求救。
突如其来的小号声让阿乐茫然。他本就想撒尿,号声一起,更有尿感,遂向阿K申请,可否下车解手。阿K按按自己肚子,扭头看看阿J,两人同步点了点头。
三人再次下车,立成一排,阿乐在中间,阿J在左,阿K在右。阿K的伞可真是寸步不离身,就算尿尿,也得挂在腰间。两股喷射而出,左边的阿J却迟迟未有动静。阿乐好了伤疤忘了疼,又开起玩笑:
“兄弟,还在酝酿呢,憋大招啊!”但他不敢笑。
阿J不高兴了,深呼吸一口,铆足力气,像拉满的弓,终于放射出来,竟是斜的!阿乐目瞪口呆。另一侧的阿K见此“奇观”,也来劲了,一用力,这股液体竟一分为二!阿乐简直傻眼,怀疑这是不是在做梦,他试着也想发力撒出点花来,无奈射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阿K、阿J见状,疯狂大笑。阿K手舞足蹈,边笑边一脚又一脚踢向路边的野草;阿J前仰后合,看到阿K在那踢草,自己的脚也不想闲下来,他猛地踹了一下车头,继续得意地笑着。
阿乐傻站着苦笑,忽然看到车子怎么离自己越来越远,这才想起刚才没有拉上制动器。他赶紧跑去追车,阿K和阿J这时才反应过来,跟着阿乐一道追去。
不巧刚遇下坡,车子越跑越快,直向荒草地扎去,路基跟草地有些许落差,车身一侧,翻了个底朝天。三人干瞪眼,合力推车,想翻过来,可车子纹丝不动。
“怎么办?”阿J对阿K说。
“有其他办法不?”阿K对阿乐说。
“没!” 阿乐摇摇头,对阿J说。
“怎么办?”阿J对阿K说。
“到淮县还远吗?”阿K对阿乐说。
“远着呢!” 阿乐对阿J说。
“都怪你!尿什么尿!”阿J手中的枪又往阿乐敲去。阿乐真是怒不敢言,蹬走车的可是你,还怪我?
“那就……再搞一辆。”只有阿K依旧淡定。
阿乐和阿J看着他,同问道:“去哪搞?”
三人并排站到路边,如同阿乐最初见到阿K和阿J时的情景,只不过现在自己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去了。
10分钟,一刻,半小时……依然不见一辆车。在这条路上等车的痛苦,阿乐最有感触,他不报希望,已然准备好跟这两个黑衣人共度圣诞了。
这个时候,阿K猛然一个大转身,打开手中的雨伞,将伞柄插入路边草地的土缝里。阿乐不明其意,但阿J早已领会,他打开皮箱,从箱子里甩出一张非常迷你的围棋棋盘,放于雨伞顶上,然后又从箱子搬出棋子,两人开始盘坐下来,阿K将手枪放在自己两腿间,安然自在地开始下棋了!阿乐再一次石化,但已经有些见怪不怪。
“嘿,二位大哥,你们这是……”
“看不明白吗?等下有车了……叫我们。”阿K两指夹起一粒棋子,说道。
(五)
一辆粉色吉普跃过路坡窜出身来,如箭般飞驰,扬起的尘土几乎可以淹盖整片天空。车内是位女子,一身军绿色装扮,扎着头发,甚是干练,最特别的是那双眼睛,小而微弯,如同可爱的鼹鼠。
后排座位上一个藤制箱子在那震荡,里面衣服正满溢出来。她有个不好的癖好,一双闲不住的手,不管这户人家是谁,衣服一旦晾在外面,只要她想,第二天醒来,晾衣杆上就一定空无一物。南城人纷纷报警,一大批女人,学校的、剧院的、医院的……都来过警局,“偷衣贼”的名号越来越响,最近则更绝,听说警察局长家也被光顾了,警服都不翼而飞,局长火冒三丈,下令非逮住这“偷衣贼”不可。圣诞那天,大批警察守在朝阳路出入口,对进出车辆一一检查。
说起这撩衣服的毛病,还得怪她之前的男人。这个男人不务正业,尽干些偷鸡摸狗之事,小眼妹自然也学到一手。她知道男人迷恋古玩,总会偷得一些送给他,另其刮目相看,有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可两人好景不长,前阵这男人不辞而别,抛弃了她,这可把小眼妹气坏了,若想分手,老娘又不是舍不得你,但屁都不放就走,那非找你算账不可。为了找他,小眼妹几乎把整个南城翻了个遍。她留意每条巷子,每个家门口,直至每件衣服,这个男人每件衣服的大小,新旧程度,甚至哪里多个线头,她都一清二楚。挨家挨户地去撩衣服,不就是想看看这男人究竟躲在哪个贱人家里。
除此目的,这些衣服对她毫无用处。一次,刚从一个古玩老板那得手出来,在屋墙层层叠叠的海报上看到远郊有家康复医院,住着不少孤寡病人。于是她每次撩到衣服就会出城,将衣服捐给医院,也算劫富济贫。
这天出城,见得朝阳路大帮警察正在巡检,她不敢往前,正愁无路可去的时候,想起有次这个男人教她学骑摩托车,曾去过一条荒路,听他讲也能绕出南城,于是当机立断,赶忙调头。
(六)
两人对弈不亦乐乎,被冷落的阿乐却焦急如焚,忽见前方粉色车影,他欣喜若狂,连忙呼喊沉浸在棋局中的阿K和阿J:
“来车了!来车了!”
阿K和阿J却听而不闻,开始为这盘棋争论不休。
“你输定了!投降吧!”阿J对阿K说道。
“你才要输!整盘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阿K自信地说。
“掌控你个毛线,你看你的子都被我卡着了!”
“那是我下的套!”
“套你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啊!你走到死路了!”
“操,想赢老子,你做梦吧!”
两人越争越凶越来劲,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二位……大哥,车来了!棋局待会再回味,救阿Queen要紧。”阿乐急忙劝阻两位。
“好!那你拍下来,待会继续!”阿K已争得面红耳赤。
“拍就拍!我就不信你还能翻盘。”阿J从箱子里取出一只拍立得,对着棋盘“咔嚓”一声,然后才不紧不慢将棋子收好。阿乐几近抓狂,但又不敢对他俩大喊大叫。
三人重新站回一排,阿K伸出雨伞,阿乐跟随阿J伸出右手。小眼妹远远便见三人在那摆动,频率一致,像个三重影。不过她当然没有胆量停下车,小偷可最怕劫匪。她加快车速,不愿多看他们一眼,只想尽快离开。
阿K和阿J意识到这辆车好像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对看一眼,须臾之间,两人竟已飞纵出去,一个接一个,横躺在马路中间,但两人身高相加显然不够贯穿整条马路。阿K扭过头,想到了阿乐:
“来!过来帮个忙!”
这么危险的蠢事,阿乐当然不愿意干,他在那抓耳挠腮,两腿不挪一步,像被冰封住一般。
“过来啊!快啊!”阿J从更远处朝他喊过来,并挪动自己的身体,腾出马路最中间的位置给他。阿K举起枪对向阿乐,指指这个位置,显然这个空位就是为他准备的。
阿乐被迫在两人中间横躺下来。三人躺成一直线,筑成人肉路障。占着C位的阿乐紧闭双眼,大汗淋漓,车子万一刹不及时,可就真折在这里了!
这让小眼妹始料未及,赶紧猛踩刹车,根本不敢正视前方。随着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子犹如悬崖勒马,在三人面前停了下来,差着不过一臂距离。风带起沙尘,伴着一股浓浓橡胶味,向三人劈头盖脸而来。阿K一个鲤鱼打挺,飞速起身,直向小眼妹的车冲去,动作利落地像个武打明星,不免让人联想起“功夫熊猫”;阿J也想跟着跑过去,但腿一软,又摔趴在地;阿乐则跪在原地,呆若木鸡,魂似乎已被车子吓出了体外。
站在车门边上的阿K又露出那招牌式纯真的微笑,如招财猫似的摆摆手,示意让小眼妹降下车窗。小眼妹寒毛卓竖,大声尖叫起来,双手紧紧拉住车门。
阿K叹了口气,不得不把枪抬起来。小眼妹见枪,叫得更为大声。阿K用枪头敲敲车窗,小眼妹只得乖乖照做,她边按下车窗边喊道:
“别杀我!别杀我!要什么都给你们!”小眼妹心想反正车里除了偷来的衣服也别无他物,只要不伤害自身,随你们拿去。
“不好意思,想搭一下车。”阿K微笑着,必恭必敬地对小眼妹说道。
阿乐、阿J迅速上车,阿乐坐在副驾驶位,阿K和阿J则并排坐到后座。小眼妹屏气敛息,害怕得一下都不敢动。
“你们想怎么样?”小眼妹的声音有些哆嗦。
“带我们去淮县!”阿J拍了一下座位,大声对小眼妹说道。
“你们……你们不会绑架我吧?”小眼妹被吓得都要哭出来了。
阿K和阿J并未说话,一旁的阿乐作为“过来人”,当即安慰道:
“别怕,没事,就搭个车。”说完,朝着小眼妹眨了下眼。
阿乐眨眼,本想暗示小眼妹自己也是被劫持的,并不跟他们一伙,但在此刻的小眼妹看来,这人似乎不怀好意,再加上那颗稀秃的脑袋,像个变态似的,心想这家伙一定是三人当中的头头,可不能得罪他。
在这,就得说起阿乐的另一个爱好,就是女人。在他眼里,女人跟音乐是相通的,不同的女人就像不同的音乐,音乐有古典,有摇滚、有爵士……各有各味,女人也是。他斜着眼开始打量起小眼妹,较小的脸盘上,眉毛细如柳叶,嘴巴宛如豆子,单个拎出来,最漂亮的是鼻子,又高又挺,鼻尖无一丝赘肉,哪怕是那双小眼睛,也毫不违和,仿佛是为这张脸量身定做的,精致万分。这是一出旷世奇乐啊!是阿乐从没听过的。
小眼妹注意到阿乐的目光,但不敢正视他。阿乐开始主动找小眼妹说话:
“刚才没吓着你吧,别担心,我们……我们真的就只搭个车,赶着去淮县而已。”
“真的吗?真的到了淮县就行?”小眼妹有点不太相信,惶惶不得安。
阿乐指指后座的阿K和阿J,开始向小眼妹讲述他俩的遭遇,讲到妹妹阿Queen被人劫走的时候,阿K开始抽泣,阿J又从箱子拿出小号,熟悉的旋律响起。听着听着,小眼妹也不由自主地哽泣起来。
小号声、哭声混成一片,突然手机铃声也来凑热闹。阿K、阿J倏然停止,阿乐不敢接听,生怕冒犯两位,但阿K向他点了点头,同意让他接,只不过枪头在他后脑勺上顶得更紧。
“亲爱的,放心吧,我快到淮县了……嗯,好,Merry Christmas。”
刚挂断,又一阵铃声响起,阿乐继续接电话。
“亲爱的!路上出点状况,车子漏油……我会搭车过来的……晚餐前一定能赶到南城,放心啦,演出……来得及,来得及,爱你!Merry Christmas!”
小眼妹听出这两通电话,同是“亲爱的”,语气可真是截然不同,前面还正经拘谨,转而就暧昧轻浮了。一会说快到淮县,一会又说能赶到南城。小眼妹用别样的眼神瞄了阿乐一眼,一个寒颤,心想:这是精神分裂吧!果然是个变态!
(七)
这个阳光普照的日子注定是个Bad day,行至半路,吉普车发出“嘀嘀”警报声。
“该死!又他妈漏油!这破车!”小眼妹气愤地双手拍了一下方向盘。
“不……不会吧?!”阿乐眉头紧锁。小眼妹心想还不是你刚才的乌鸦嘴,说什么漏油!阿K张大嘴巴,一脸惊叹状,阿J瘫坐着,整个人都蔫了。
白云缓缓盖住太阳,风阵阵吹过,烟头一亮一亮,像在说话。这人一席皮夹克,站在路边,背着背包,刷着手机,身后伫着一辆复古摩托。他咧嘴笑着,将刚得手的那个木鼎拍照上传到一个二手交易网站。发动机声离他越来越近,扭头见到来车已停驻下来,他鼻孔呼出两股烟气,中指弹走烟蒂,满是期待地着朝车子走去。
正是阿乐瞧见前方摩托车上架起的大块牌子,才让整车人振奋起来。牌子上面写着醒目两个大字:汽油。
“你们看!那有人在卖汽油!”阿乐激动喊道。
阿K透着车窗望去,兴高采烈地与阿J紧紧拥抱在一起,然后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车子熄停,路上男人堆着笑向他们迈步过来,当他走近,面庞渐渐清晰起来,此人正是卷毛。
看到近在眼前的卷毛,小眼妹和阿乐顿时都瞪大了双眼,两人同时飞速打开车门,一跃而下,冲这个男人飞奔过去,完全忘了身后还有一支枪。卷毛见两人袭来,转身便跑,可没跑几步就被追上,两人二话不说,对他一通拳打脚踢。
等阿K和阿J反应过来,三人已扭打成一团。阿J下车朝着他们喊,但三人充耳不闻。
阿乐见小眼妹打得比他还起劲,自己反倒好奇地停了手,他轻拍一下小眼妹肩膀,想让其冷静下来。谁知小眼妹反应极大,一侧身,右手随即抡过来,同时喊道:“不要来烦我!”
正当手掌快要落到阿乐脸上时,阿乐闪电般一把接住这纤弱的手腕,如同棒球场上一次漂亮的接杀。小眼妹的手像被粘住一般,无法挣脱,只能抿着嘴气鼓鼓地注视阿乐。
“你……你为什么打他?”小眼妹对阿乐的“出手相助”甚是疑惑。
“这家伙上次坑我,卖给我假油!终于让我逮到他了!”阿乐怒视卷毛。转而,他又平静下来,对小眼妹说:“那……你为什么打他?你也上过当?”
“我以前男人。”小眼妹把头转向卷毛,气喘吁吁说道,“是个死男人!”对着卷毛屁股便是一脚,“你可终于死出来了!”
此话一出,情场“老炮儿”阿乐便已知晓一二,多半是这家伙喜新厌旧,伤了姑娘的心。他看着小眼妹,眼里尽是柔情,仿佛在说:委屈你了,小宝贝,有我在呢。他慢慢松开手。此时,趴在地上的卷毛,脸上已青一块紫一块,起身都吃力。小眼妹还没完全解气,又朝卷毛踢去,阿乐也一脚跟上,这一脚可不是为自己,是为眼前这个女人的。
身后的阿K、阿J宛若空气,没了存在感,阿J有点不开心,用尽浑身力道喊了声:“Stop!”
阿K踱步向前,对阿乐和小眼妹说道:
“还不赶快加油。”
“这油……假的。”阿乐说着,眼里空洞,直直望向远方,幻想此刻的自己如果会飞该多好,真想离开这该死的地儿。忽然,他瞄到那台摩托车,慢慢走向它,敲敲油箱,然后抬头笑眯眯地看着其他人。
“喂!休想打我摩托车的主意!”卷毛急了,迅速跑到摩托车旁。
阿K又叹一声气,迫不得已举起枪。卷毛先像被点了穴似的一楞,而后才抬脚战战兢兢离去。趁着几人合力将摩托车里的汽油转移到车子之际,他也越挪越远,离枪愈远自然感觉愈安全。
听到车声再次响起,阿K、阿J又来一次激情相拥,阿乐也窃喜,总算可以上路了,只有小眼妹双眉紧蹙,她望着远处的卷毛,内心十分不爽,心想好不容易找到你,还没好好跟你算账,又让你跑了!
“二位大哥,这家伙都看见你们的枪了,还放他走?不怕他报警?万一报警,我们可能没到淮县就被拦下了。”小眼妹纠结一番,但还是开口了。
“对哦!崩了他!”阿J顺口说道。
“不不不,大哥!崩了他,万一车子路过看到有人被抛尸荒野,不也一样报警!”
“那把他埋了!” 阿J继续说道。
“哪有时间!救阿Queen可是争分夺秒啊!”
“那带上吧。”阿K说道,然后招招手,让卷毛过来。
“你过……”卷毛本就打算趁机脱身,阿K还没把“来”字讲出,他就一个箭步跨进草地,拼命往前跑,等阿K反应过来,竟已跑出百米远,阿K想追,可没跑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就在卷毛渐行渐远,快要消失之时,忽听一记枪声,卷毛应声倒地。阿乐跟小眼妹都被枪声吓得蜷缩起来,不敢抬头。阿K真的开枪了?!
伏在草地上的卷毛缓缓起身,幸好,这一枪并未击中。他卸下背包,发现包的侧面被打出个大窟窿,就差几公分,自己可就一命呜呼了。他惊魂未定,全身颤抖着亲吻一下背包,然后将包立在地里,当做自己的“墓碑”,似已死过一回。他掸掸身上泥土,开始往回走。
阿K将卷毛推进车内,由于阿K体积实在庞大,卷毛一上车,后排座位像已容不下自己。阿J也发现这个问题,他瞅着车里那个藤箱,想扔出车外给阿K腾出空间,但又记得阿K说过不能乱丢东西,让他左右为难。此时阿K已硬挤上来,但不管什么坐姿,总有一截身子被留在车外,车门怎么都关不上。他恼羞成怒,身子使劲往里一顶,硬生生将卷毛撞过去,门倒是勉强关上,可另一侧的阿J如同牛顿摆一般被挤撞到车门上,这一撞,人没事,帽子却掉落下来,意外的是,阿J的帽子竟也连着假发,阿J同阿K一样,也是个秃子!他手忙脚乱赶紧找假发,狼狈的样子让坐在中间的卷毛捧腹大笑,小眼妹也想笑,阿乐迅速对她摇摇头。阿K对卷毛的笑声明显不悦,待阿J整好帽子和头发,便朝卷毛冷冷说道:
“我给你讲个故事。”
“什么好故事,说来听听。”卷毛还在那笑。阿乐不敢往后看,意识到情况不妙。
“从前有只乌鸦,它非常羡慕孔雀美丽的羽毛。每次孔雀从树底下经过,树上的乌鸦那个羡慕嫉妒恨啊。那天孔雀摔了一下,掉进了泥坑,当它再次经过树底下的时候,乌鸦看到了,孔雀满身泥土的样子没了往日的靓丽,乌鸦高兴极了,它开始对着孔雀大笑,它大笑,大笑,仰天大笑,身体往后一倒,结果没站稳,从树上掉了下来……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卷毛依然笑着。
“它死了。”阿K郑重说道。
卷毛停顿一会,笑得更大声了。
阿K在车上直接拔出伞柄交给阿J,阿J一把摁住卷毛的头。
“大哥!做什么!”卷毛一下没了笑声。
阿J刚剪下第一刀,只听卷毛大喊一声:“慢着!”然后抓住自己的头发往上一拎,同样露出一颗光亮的脑袋,原来这“卷毛头”也是假发。
小眼妹最了解这个男人,不足为奇,她望望身旁阿乐的脑袋,发现明显有被剪过的痕迹,终于明白原来他也是个受害者,遂带点同情地向阿乐眨了下眼,算作刚才的回应。这一眨眼好比丘比特的箭,让阿乐欣喜万分,小鹿乱撞。
阿J无从下手,又将剪刀还给阿K,阿K一脸漠然,拿起燕尾服一角开始擦起剪刀头。
五人继续向北,太阳渐已西斜,车上,只听见小号声又响了起来……
他们离开没多久,荒草地里,隐约走过来一个人,行至卷毛刚才倒下的地方,停了下来,四下张望,似在寻找什么。此人手持一杆猎枪,定睛一看,原是餐馆掌柜!
“咦?怎么消失了?刚刚明明打中的!”掌柜摸摸脑袋,转身欲往回走,脚磕着一东西,以为是自己打中的野物,他迅速蹲下身子一瞧,发现只是个被人遗弃的背包,倍感失望。他随手往里捣了几下,拿出一个汉代木鼎,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转嗔为喜。
“好东西。”他默默说道,然后一把将包提走。
(八)
五人终于来到淮县。一下车,一座千年古堡便耸立在他们面前,周围荒芜寂静,像是穿越到了中世纪。古堡前大片荒地,野草丛生,不知在这自生自灭了多少年,这带阳光充裕,草的个头比其他地来的高,足可淹没大半个身子。凉风袭来,杂草嗦嗦声不断,让这地显得格外冷清。
“是这里?”阿乐问阿K。
“没错,字条留的地儿就是这。”
他们小心翼翼窜进草丛,卷毛和阿K在前,阿乐和小眼妹紧跟着,拖在最后的则是阿J。
即将跨出草丛,小眼妹忽然惊声尖叫,像是踩到什么东西。一看,竟是一只手!小眼妹冷汗涔涔,连忙抱住阿乐。阿乐虽也被吓着,但这一抱,让其胆量瞬间膨胀,飞快转过身,用身体掩护住小眼妹。走在前面的卷毛有点急眼,真想将小眼妹从阿乐身上扯下来。此时,草丛慢慢被拨开,露出一人,半蹲着,穿着白色短袖衬衫,衬衫左右肩上,各有徽章,像是制服。
“快蹲下!快!”这人焦急着轻声喊道。
几人虽然一脸迷惑,但还是自觉蹲下身来。蹲下的时候他们发现在这人身旁还有好几位穿着类似制服的人趴在那里。这人开始问话: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你谁啊?”卷毛回问道。
“我们是警察,我姓贾。”他指了一下趴着的其他同伴,转而继续质问五人,“你们呢?”
阿乐将发生在阿K、阿J身上的事说给贾警长听,阿K又开始抹泪,阿J打开箱子取出小号刚想吹,被贾警长制止,称要保持安静,他拍拍两人肩膀以示安慰,然后说道:
“匪徒就在里面,正挟持着人质,应该就是你们说的阿Queen。”
听到这消息,阿K嚎啕大哭,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众人赶紧捂住他嘴巴,让其小声。
这时一名警员过来向贾警长报告:“队长,你看!那有东西在动。”
贾警长朝古堡大门方向看去,确有东西在挥舞,像是一根树枝。
“好像是想让我们过去。” 贾警长轻声说道。
“过去?”警员明显有些畏惧。
“可能是有话要跟我们讲。” 贾警长很冷静。
话音未落,贾警长就独自朝古堡大门走去。警员们个个神情紧绷,试图想叫他回来,但已来不及。
站在大门前,贾警长显得很是渺小,他跟里面的绑匪对话一番,便安然地回来了。
“叫你们过去。”他对阿乐说。
“他们发现我们了?”阿乐说道。
阿K跟阿J不假思索,挺身前往,阿乐、小眼妹、卷毛则举步不前。三人很是畏缩,心想眼前不是正好有警察在,完全可以借机脱身了事,何必再掺和进去,古堡里面的女人关他们何事,尤其卷毛,早就想跑了。然而此刻,那首小号曲好似一直在三人耳边环绕,看着前行的阿K和阿J,心里不是个滋味,他们已经忘记这两个黑衣人原是劫持他们的人,眼里充满怜悯,很想帮助他们救出阿Queen,但又对即将面临的危险感到未知惶恐,三人在原地纠结挣扎着。
刚好,一只蚊子向小眼妹细削的小腿叮来,她往前挪上几步,阿乐暗自感叹小眼妹的勇敢,随即紧跟上去,心想总不能在女人面前表现出懦弱吧。卷毛也急了,本就看不惯阿乐,越发讨厌他像跟屁虫一样围在小眼妹身边,他一个跨步,也立马跟上前去。阿乐回过头,用眼神祈求贾警长千万得保护好他们,贾警长只用一个笑容回应,这个笑容竟跟阿K有几分相似,而后渐渐伏进草丛。就这样,三人沿着阿K和阿J的脚步,也来到古堡大门前。
“让我进去吧,我是她哥!”阿K朝古堡里面喊,从没听他这么大声过。
里边传来高低错落的笑声,接着便有人开始说话,带着淡淡的北方口音:
“听说……你们搞演出儿的,很简单……来,演一出儿。演得好,就让你们进来。”
没有过多迟疑,阿K当即拔去雨伞的伞把,从雨伞中棒竟抽出一支长笛。阿J打开皮箱,取出最拿手的小号。见其他三人“手无寸铁”,阿K轻喊一声阿J,阿J再次打开皮箱,从中拿出萨克斯、长号、双簧管,分别扔给阿乐、卷毛和小眼妹。阿K开始吹出第一个音,阿J紧紧跟上,两人配合默契,阿乐、小眼妹和卷毛呆呆看着他们,像是在欣赏一场音乐会。手持乐器的三人虽不明所以,无所适从,但心中有个念头,就是要想尽办法救出阿Queen,他们开始举起手中的萨克斯、长号和双簧管,管它什么音律,用劲吹着便是,顿时杂音四起,“音乐会”变成了鬼哭狼嚎。
里面的人拍起了手,接着传出声音:“那个……那个笛子儿跟小号儿进来吧。”
阿K和阿J收拾好手中乐器,向大门走去。
“小心呐!”阿乐跟小眼妹异口同声说道。
阿K转头看了他们仨一眼,淡淡一笑,还是那么得天真无邪。
“你们不准停儿!当心我宰了他们!”门里大喊,三人慌忙再次拿起手中乐器。
(九)
一阵警笛声越来越响,像是救护车的声音。远处一辆白色长车正飞驰而来,它急速压过草地,在阿乐三人面前停下。车门打开,下来几位医生和护士,第一个下车的,是位中年医生,戴着墨镜,蓄着小胡子。他们一下车,便听到七零八落的吹奏音,不堪入耳,人人都皱起眉,欲想捂住耳朵。
卖力“演奏”的三人看到一下子来了大帮人,有点诧异。阿乐怕他们有危险,立刻甩甩手,让这些人快快离开。
“停!停!停!” 墨镜喊道,“别给我吹了!”
三人还是不敢轻易放下乐器。
“这几个给我先弄进去!”墨镜有点不耐烦了。
医生跟护士朝着阿乐三人过来,夺下乐器,架住他们,硬往车里拽。阿乐怒了,急忙叫道:“你们是谁?想干什么?”小眼妹和卷毛也在奋力挣扎。
墨镜不予理睬。眼看三人就要被拖进车里,突然跑来一位护士,理着蘑菇头,手中端着一叠照片和文件,边端视三人,边对墨镜说:
“这三人……好像不是。”
墨镜仔细对比下照片,命令所有人停止,向三人发问道:
“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三人扭扭捏捏,难以言说。
“没弄错吧?”墨镜对着蘑菇头说。
蘑菇头挠挠头,所有医生跟护士都盯着他们看。这时阿乐才拿出证件,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讲给他们听。
墨镜听完,非常平静地对他们说:
“我们是南城特殊康复医院的,在找几位病人。”
“康复医院?我好像在哪见过……”卷毛边说边回想。
“康复医院?康复医院?我也好像哪里看到过?”阿乐嘀咕着,再仔细看看墨镜男,对他说:“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跟我见过可不好。我们是……”墨镜还没说完。
“是收留精神病人的吧。”小眼妹抢先答道,阿乐和卷毛都望向她。小眼妹当然有所了解,为捐那些衣服,她可是常客。
“对。看到那些人了吗?”墨镜一本正经。
“哪些人?”阿乐回望四周,发现刚才那些警察都已不知踪影。
“除了你们的所有人。他们可都是重度患者,唉……这帮家伙……就他妈喜欢Cosplay,一不留神就从医院溜出来,上周还在复仇者联盟呢,这周开始玩警匪大战了!”
墨镜说着便朝城堡大门走去。
“不要过去!里面危险!”三人高喊。
“危险?”墨镜哼哼一笑。
“绑匪在里面!还有人质!他们有枪!”小眼妹急忙上去阻拦。
“绑匪?枪?” 墨镜从衣服里掏出一支手枪,“是这种吗?”阿乐一瞧,跟之前阿K顶着他头的那支左轮手枪完全相同。
“你怎么有枪!你们医生怎么有枪?”
墨镜将枪口对向三人,三人霎时面如土色,疯狂求饶。墨镜无情地扣动扳机,“啪”一声,响起“Jingle Bells”,原来这手枪不过是个音乐盒。三人瞠目结舌,仿如墨镜在他们眼前秀了一出魔术。
此时,蘑菇头又疾步上前,悄悄对墨镜说:“这几人虽然不在名单上,但我看症状也不轻,要不……”
墨镜点了点头,所有的医生跟护士又都开始盯着三人,就像群狼相中了猎物。阿乐发现不对劲,他使了个眼色,小眼妹、卷毛都随着他回头便跑。
“抓住他们,带去医院!”墨镜这才下令。
三人拼命向前跑,在巨大的古堡周围和一群白衣人玩起了追逐。看已无处可逃,三人从边门一头冲进古堡。古堡内空荡无比,脚步声清晰可闻,未见一个人,正中间放着一把撑开的雨伞,阿乐认得出,那是阿K的。雨伞顶上贴着一张照片,阿乐走进一看,正是阿J拍的那副棋盘,棋盘上是用黑白棋子摆出的一张笑脸。
正当三人纳闷,四周传来一群人的狂笑声,回音此起彼伏,不知笑从何方来。此时,医生护士们也已跑进古堡,三人见其穷追不舍,只能跃出窗户,遁到古堡后方,这里堆砌着百来个稻草堆,像是守护古堡的士兵。三人来不及思考,每人看准一个稻草堆,猛地一头扎了进去。
草堆露出三双眼睛,他们往古堡楼上看,阿K、阿J、贾警长,那些警察,还有几位未谋面的,也许正是“绑匪”,这群人站在古堡顶处,俯视一切,似在看演出,朝着稻草堆哈哈大笑。
就在这时候,医生护士们也终于发现了这些人,他们放弃对阿乐三人的追捕,分几路爬上古堡楼梯,朝楼顶这些还在大笑的家伙包围而去。
三双眼睛眨弄着,看着这群人一个个被医生护士擒获,一个个被押上救护车。阿K被抓的时候,正被按在阿乐的草堆前方,他还是那么镇定自若,脸上带着笑,看不出一丝窘态。阿乐轻笑一声,他终于接受这个事实,原来这些人全都是他妈的精神病患者,今天,只不过陪他们做了场游戏,当了回“路人甲”。
所有人都被摁进救护车,医生护士也齐齐上了车,车外独剩墨镜。他环顾四周,蓦地望向草堆,凝视好一会儿,仿佛正透过草堆看着阿乐他们,他嘴角一扬,微微笑起,这笑脸……竟跟阿K的一模一样!他一直维持这个笑容,直到上车离去。
三人爬出草堆,傻傻站立好一会儿。阿乐向小眼妹靠去,两人看着彼此,有种同命相怜的感觉。此时,阿乐的电话又一次响起,他从口袋取出手机,决然一抛,掷进稻草堆里。
“赏脸一起过个圣诞吗?”阿乐发出邀请,小眼妹会心一笑。
正欲离开,小眼妹一摸口袋,发现车钥匙已不见。前方传来汽车喇叭声,卷毛正坐在小眼妹的车里向他俩甩着车钥匙,并比出一个爱心送给小眼妹,接着独自驾车离去。小眼妹被气得连爆脏话,脚边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朝着卷毛奋力扔去,恨不得当其就是一枚子弹。石子自然触碰不到卷毛,掉落时忽听“当”一声响,不偏不倚,正巧砸中一支小号,没错,就是阿J那支。
(十)
粉色吉普在一座庭院洋房门前停下,卷毛看到后面的藤箱已侧翻在座位上,掉露出不少裙子。他随手拿上一条,然后向庭院走去,一位女士正打开屋门迎接着他。
“你终于来了啊!这么迟!今天可是圣诞呢!”屋内女士似乎等了很久。
“宝贝,这不来了嘛!”卷毛从身后拿出那条裙子送给女士,“你的圣诞礼物。”
“哇~~~这是我最喜欢的valentino裙子!告诉你你都可能不信,我刚买了同样一条,可惜被人偷走了。亲爱的,你真了解我!”说完便一口亲向卷毛。
前些日子,卷毛也趁男主人出门,来到这里。女主人给他准备晚餐,他一个人在客厅东看西看,每次来,都想顺手牵走点什么。他打量着那几张黑胶唱片,心想:这东西应该值几个钱吧。他取出一张,忽然里面掉出两张硬纸,一看,这不是圣诞节音乐秀的票子吗,这他可知道是可以卖得高价的,他暗自窃喜,一个麻利转身,将票丟进了背包里。
卷毛经营着一个二手交易网站,不劳而获掠来的东西,他都会在这上面兜卖。圣诞那天,果然接到电话来索要票子,他随便报个高价,那人竟爽快地一口答应,让他乐不可支,本打算在路边赚得一笔再给这人送去,可哪晓得碰上此等倒霉事。
餐厅响起音乐,卷毛和女主人共享圣诞晚餐,他举起酒杯,看着墙角的黑胶唱片,想起那两张票子,想起他的背包,想起今天的一切,突然背脊一凉:今天朝我开的,那可是真枪啊!不是阿K的,那会是谁?!
姑娘气急败坏走进餐馆,门一甩,把发着呆的掌柜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约了人去看演出吗?”
姑娘气得都不太想说话,在那自言自语:“死男人,放我鸽子!”
她拿起柜台上的啤酒,正欲饮下,发现今日柜台上多了样东西,一个脏不拉几的背包,包口半开着,露出两个白色三角。她随手捏住白角,慢慢取出,竟是两张音乐秀的门票,这不是她最期待的吗!她抬头望向掌柜,眼里充满感激。
“谢谢老爸!Merry Christmas!”说完,晃着票,向门外跑去。
圣诞夜,南城分外热闹,晚餐结束,大家纷纷来到剧院,演出即将开始。主持人正在台上介绍嘉宾,几位爵士歌手却在后台忙乱地寻找着自己的演出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