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应似飞鸿踏雪泥

纵然苏东坡才华熠熠,在仕途上他仍须由低级而上升。在仁宗嘉祐六年(一〇六一),朝廷任命他为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有权连署奏折公文。

东坡在郑州西门外,望着弟弟在雪地上骑瘦马而返,头在低陷的古道上隐现起伏,直到后来再不能望见,才赶程前进。

兄弟二人为平生第一次分手,子由随后回京。他寄弟弟的第一首诗写的是:

不饮胡为醉兀兀?此心已逐归鞍发。        归人犹自念庭帏,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首坡陇隔,惟见乌帽出复没。        苦寒念尔衣裘薄,独骑瘦马踏残月。          路人行歌居人乐,僮仆怪我苦凄恻。          亦知人生要有别,但恐岁月去飘忽。          寒灯相对记畴昔,夜雨何时听萧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爱高官职。

从这首诗中可以看出兄弟二人感情之深,刚分别就想着何时才能相见。“风雨对床”之思,此种想法成了兄弟二人团聚之乐的愿望,也是他辞官退隐后的理想生活。

兄弟二人每月经常互寄诗一首,他们感情深厚,互相牵挂,同时也是磨炼写诗技巧的能力。

在写给弟弟最早的和诗之中,东坡已经显示出他那完美的诗才。他按规定用“泥”和“西”两字做韵脚,写出了下列的诗:

《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过去的已然过去,未来的还尚未到来,不可为过去的徒留无谓的感叹,也不要为还没发生的杞人忧天,且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如雪泥鸿爪一样为生活留下一些美好的印记,如此人生才不算虚度。

苏东坡到凤翔任职判官后第一年内,建了一栋庭园,作为官舍,前有水池,后有亭子,另有一上好花园,种花三十一种。

判官之职又无繁重公务,他遂得出外遨游,到南部东部山中游历,动辄数日。有一次,他因公须到邻近各地视察,急需结束些悬而未决的罪案,并要尽其可能地将甚多囚犯释放。

他于是畅游太白山和黑水谷一带的寺院,以及周文王的故里。有时清闲无事,他到西安附近有名的终南山去,去看珍奇的手稿,或是一个朋友珍藏的吴道子画像。

苏东坡是大事聪明,小事糊涂,但是构成人生的往往是许多小事,大事则少而经久不见,所以苏东坡则事事多听从妻子。夫人提醒他说他现在是初次独自生活,而没有父亲照管。苏东坡把人人当好人,但是太太则有知人之明。

她警告丈夫要提防那些过于坦白直率的泛泛之交,要提防丈夫认为“天下无坏人”的大前提之下所照顾的那些朋友。妻子对他说:“提防那些人,速成的交情靠不住。”东坡承认妻子的忠言很对。

那时陕西旱象出现,已经好久不雨,农人为庄稼忧心如焚,除去向神灵求雨,别无他法,而求雨是为民父母官者的职责。他立即在神明之前,以他那雄辩滔滔的奇才,为老百姓祈求普降甘霖。

仿佛是有求必应,暴雨降落,乡间各地,普沾恩泽。两天之后,又下大雨,接连三日,小麦、玉蜀黍枯萎的秸茎又挺了起来。苏东坡为纪念这次喜事,他把后花园的亭子改名为“喜雨亭”,写了一篇《喜雨亭记》,刻在亭子上。

此篇文章反映了作者儒家重农、重民的仁政思想。既代表苏文的特性,又足以代表他与民同乐的精神。

苏东坡一生不是治水,就是救旱,不管身在何处,不是忧愁全城镇的用水,就是担心运河和水井的开凿。因为他一生都是精力旺盛的,他的气质,他的生活,就犹如跳动飞舞的火焰,不管到何处,都能给人生命温暖,但同时也会把东西毁灭。

在妻子死后,苏东坡写了两首词以寄情思,两首小词颇离奇凄艳,其令人迷惘的音乐之美,可惜今日不能唱出了。其词如下: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岗。

居丧期满后,苏东坡要做的第二件大事,就是续弦。新娘是前妻的堂妹,王杰的女儿。此去一别,苏东坡再也没回到家乡。从此他的后半生,永久地覆上了一层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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