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如梦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那天晚上阿水就这么踏着两个轮子的爱玛电动车离我越来越远,披着那件磨破皮的白马甲,踏碎了满天繁星,在我的注视下拼命向前费劲地挤着,车头半闪着的远光灯指引阿水骑向属于他的阳关大道,留下这空虚的灯火阑珊,再没回头。他好像不是在回家,而是在逃离,逃离这座我们呆了十八年的地方。虽然他说火车票是明天的,但我总有这种感觉,或许对于我们两个来说,现在已经是告别了。他可能不会回来,回来了我也不会知道,相互交集的直线在短暂的三年后再度分离,此后便是越来越远,再无聚首之日。我突然有点难过,想挥舞着说再见的手又放了下来,紧握成一团。在那一刻只留下阿水不断超车的背影,还有路灯下颓废并默默站着的孤单人影。

阿水给我捎了个电话,问我今晚出去浪不,去的话他开他那辆有09年周杰伦代言的少女粉爱玛电动车来接我,算是这小子冲着三年兄弟情义给我专门开的后门,一般人没这两个轮子的皇帝待遇!我心想这哥们今个算是磕了药终于硬气了一回,我怎么也得跟着疯狂一把,气势这方面咱不能输给任何人。朝着电话吼了句,必须整一个!二话不说就把游戏退了,任凭队友骂天骂娘刀架脖子上也阻止不了我,初一下学期思想品德课本第三十七页左侧第二个段落黑体字教的换位思考这玩意儿我到现在才深深悟透,要换以前队友突然下线,我恨不得顺着网线摸到他家拿着《论齐心协力团结合作的重要性半路离线天打雷劈唯物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本我自己写的暂时无出版社出版的名著狠狠朝他头上砸去,但今个事轮到我自己头上时,我才明白了什么天子与庶民同罪全是在放屁,而且是放的一点声响都不带的香屁,都是老奸巨猾的皇帝老儿们给老可爱的百姓们开的小玩笑,都是扯淡!今个我就要特殊一回儿,我要凌驾于皇权之上!再者我扶着厚厚的镜框盯着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一字一字地核对着,确实没规定不让半路离开游戏的。于是我心安理得,问心无愧。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就是这么个道理,嘿,这玩意儿,邪门!

我换了身最炫的衣服,我觉得除了那校服三件套以外我衣服都还蛮酷的。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读书的时候爱校服爱的死去活来昏天黑地,毕业后就丢在柜子里吃灰,像极了渣男的我此刻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裤子要从裤腰带黑到大裤衩的,衣服从半边拉胯的衣带到岁月的褶皱都要全黑的,口罩还是要黑的,还有那半月不洗的黑色短袜老远就能闻到味,以及黑的看不见灰尘但实际脏的老丢人的球鞋。我把袜子扯的天长,都快拉出丝了,Nike的标志死命也得显摆一下,什么东西都要无时不刻体现它的价值。我妈看到我要出门连忙放下了锅碗瓢盆,惊喜地拉着我问是不是要出去约会,恨不得今日就见一见传说中的儿媳妇,明日就办酒!后天就抱孙子!我忙着把油的一坨的定型液往头上抹,结果抹了还不如不抹,效果确实差强人意,我打赌就是我化学老师来了也说不清这坨狗屎里面到底掺了啥化学原料,我打赌至少能凑齐个元素周期表。买手机我妈死缠难打附赠的有线耳机里放的是Lmagine Dragons的新作《BONES》,我镇定地推开她紧拽在我黑色衬衣上的双手,一字一句地回道,和男的,同学!在她遗憾地注视下我对着门口那个全身镜扭了起来,五百度高度近视的我摘掉眼镜就是这世间最亮的仔。关门前我听到她小声嘟囔,和男的出去搞这么花,疯了!

出了门就是要面对残酷生活的成熟男人了,街边每一家店的丝滑玻璃窗都是我改变发型和整理着装的机会,从王妈妈小炒店一直到胖子炒粉,每一家都搔首弄姿一会儿。偶尔底盘高的吓人的土豪司机不怕刮出火花死活都要开上人行道的顶配路虎车窗也可以帮我看看我那帅气逼人的脸。那句“唉咿呀咿呀,I got this feeling yeah you know”给我爱的不能自拔,Imagine Dragons的成熟声线让老子兴奋地像个动情的少女,故作深沉地斜向上用右手小拇指指甲盖勾了勾眼镜框,结果不小心戳到了鼻子还得死命忍着痛。回头一瞥,没人!再帅气转身,前方也安全!我开始扭了起来,左膝盖试探性地前伸,算是高潮的前戏,右脚立刻像经验丰富的备胎一样死皮赖脸跟了上去,脚后跟擦出柏拉图式的爱情火花。躯体斜向下四十五度弯曲,小手跟着节奏打起了拍子,响指打不出来就换口哨,实在不行老子嚎叫几声也行,总能发出声响的。屁股随着节拍扭了起来,左,左,左右左。再右!不行,往左扭太爽了,左边再加一次!

我顺着漆黑一片的想喊妈妈的道路试探着前进,在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得到了升华,绝对不是初中物理里教的什么升华吸热,那都是扯淡,那一刻我放下了一个正常人该有的行为举止,我只是披着人皮与华丽衣裳的碳基生物与硅基生物的结合体,来到这地球体验了十八年,我在漆黑夜下翩翩起舞,与距离地球高达337亿光年的HD1星系里的硅基生物一齐起舞。等到时候时机一到我要把全人类抓起来梭哈了!

我是九年义务教育后的在逃犯,亿里挑一的没用混吃等死型人才,顺手走狗屎运拐掉了三年高中的逗哔,附带大学四年体验卡的小屁孩。上帝判我死缓,延期一百年,我答应他玩够就回去,他不要食言,我也绝不食言!

书本是死的,它确实是死的,别跟我犟它是物质性死亡还是生理性死亡,我只能跟你说至少精神上是活着的,但把我们读死了,阿水经常这么跟我说,我会感同身受地猛拍一下他的屁股,表示我贼赞同这句话,他也会感激地回我一个巴掌,接着就是猛地骑在我身上。这时旁边总会有老漂亮的妹子们笑嘻嘻地指着我们,窃窃私语外加红苹果般的脸蛋,老让人欢喜了。阿水朝着她们大喊,是不是喜欢我,喜欢就直说,藏藏掖掖的大家都不快活!然后就是女孩子们尖叫着一窝蜂地散去,只剩下我躺在他身下,欣赏着他剃的干干净净的寸头,并不怎么干净的胡茬子,还有画满乱七八糟鬼画符就是僵尸看到都摇头的校服。阿水也注视着我,问,哲啊,你这样看我我虚啊,有啥话咱兄弟之间直说就行。我也回了句,水啊,就你这尿性,活该单身一辈子。

三年书把我们逼疯了,都变成了些奇怪的生物。班主任留着地中海的主任头,那是全校精神的象征,也是一种奇怪的标配,就像买车不买自动挡然后那卖车的经理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逗哔,但总有人向往那种手动挡的掌控感,还有一种源自男人的成熟,直到他们某天开上了昆明宜良68拐的公路才会痛心疾首,那里的弯道可以把任何一个手动挡爱好者管理地服服帖帖。听学长说当年他晚上值班,突然抽风觉得这鬼学校晚自习太吵了,有伤风化,他便直接就是一嗓子喊了过去,安静!吵什么吵!哪个再给我吵一句!那一刻全校寂静,说像《功夫》里的河东狮吼算是不尊重他,我觉得周星驰电影里的包租婆形象跟他比还差点火候,就算没有十万八千里少说也得十万七千九百九十九里。喊完之后的安静就像你在一本破笔记本上看电影突然按了暂停键,或是调了静音。于是所有人:在办公室拿着个红笔昏昏欲睡的老师,死活不写作业大吵大闹的男同学,拿书挡着聊八卦的女同学,低头玩命刷手机的副校长,还有那蹲茅厕死活不出来鬼知道在干什么的无名氏学生,都探出头看看是哪位大哥这么猛。最后他们,她们,它们,毕竟咱们学校阿猫阿狗还是有一些的,都只看到我们班主任优雅地背着手,一件万年不变的蓝衬衫配黑拖鞋,还有快生锈的曾经哪位出人头地的学子赠送的镀金皮带,孤傲的背影被学校那半死不活的灯光拉的天长,还有那飘逸的为数不多的头发在风中拼命凌乱。后来全校学生通过多次表彰会议都讨论好了,并由各帮派大佬传达,于每周四他值日的那一天,定为“想死你就说话”日,全体同学都保持沉默,有尿也往死里憋,憋不死就行。我们一直以为这都是老掉牙的传说,骗新生的笑话,后来未曾想过也来了几次情景再现,跟看回放一样,贼刺激了,也都老实了。后来大伙觉得与其读书掉头发等死,不如学学他,这么大把年纪还这么精神,身体倍儿棒。他曾经大学除了学要人命的化学,还是校足球队的,那玩意可以吹一辈子,等他九十大寿我们带着贺礼去给他老人家道贺时他也能不留神提一嘴儿!一米六的个子当前锋,完全就是拿命玩,每次他都要在周五的自由活动大展手脚,早早就换上了足球鞋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队服,趁我们还在上课的时候就早早在跑道热身,像极了提前喝奶的娃。他是年级主任,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谁敢停自由活动?没人敢!就是校长来了他也能五五开,即将退休的老头是全校官方认证的战斗力最强的男人,于是大家托他的福,三年来体育从来没落下。

我扇了我自己一巴掌,怎么突然跟个娇滴滴的文艺青年似的,才刚刚毕业就开始回忆起过去了,矫情!男人要成大事怎么能纠结于过去,往前看才是真理。我踮起脚尖越过了无人的街道,来到了那个看似繁忙实则没啥事的十字路口,到了阿水约定的时间,这小子要是敢放我鸽子,我跟他没完。可转头想想都已经毕业了,再也没有什么早六相遇晚十分别的狗屎爱情连续剧了。我们这群瓜娃子呆在学校的日子长达三年,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叽叽歪歪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了三年,俗话说时间战胜了一切,就是一头猪你陪它三年也能创造出坚定的情谊!于是我们哥几个学校的小希望祖国的花朵早九的朝阳,在三年的熏陶下,终于是成功地建立了深刻的兄弟情怀,虽没拜过把子也没什么桃源三结义,但就冲着命运使然逃也逃不过的意思,我们至今见面都是拍对方屁股为敬,以此炫耀双方乃至三方四方八九十方深刻的感情。阿水跟我说不是兄弟不拍屁股的,文质彬彬地问候都是小屁孩的游戏,我觉得他这话有理,那种刻意保持距离的对话永远是分崩离析的前奏,真朋友从不来这些虚的,是可以开得起玩笑的。谈到兄弟我一直都以为要像古天乐大哥演的《使徒行者》那样,为兄弟两肋插刀,最后那个为兄弟挡刀的片段给我整得老感动了,扯着半挂抽纸哭了好久。但阿水跟我说那电影过于虚幻夸张了,建议我现实点,我也觉得这话在理,毕竟当年老师发飙时兄弟们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谁能抽空拉我一把,得,脱离虚幻走向现实了。于是这种电影我不再看了,倒是跟着兄弟们看一些巴卡巴卡玛卡玛卡的《花园宝宝》,那东西老刺激了,不开玩笑地说我们哥几个脱了鞋躺床上能看一天。要是来点辣条花生瓜子那就是一辈子!

突然阿水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有点那种万妖之首的齐天大圣出现在绝代佳人紫霞仙子面前的味道了,我瞟了一眼上方的红绿灯,还是红灯,在感动这小子为我闯红灯之余又忍不住吐槽这货能考到驾照纯属教练胡闹。我很讨厌一个人逗比似地站在一个地方半天不动,就像一只小强大摇大摆地在方圆百里的高危险区保持静止一样,又不是玩木头人,那种犹如天上会突然下来一只拖鞋把我死死按在地上摩擦的危险,这种快感让我拒绝一个人出来,可以说阿水再不来我的脚趾头就要把我的黑色球鞋抓破了,还好我袜子也是黑的,抓破了也看不出来,真帅!百度百科上详细介绍了我这是极度社恐外加自闭焦虑症,但我捂着我的良心说句老实话我看到了这些反而心更慌了,在这之前我一直活的好好的,从来没有焦虑过,我也觉得我不是社恐,阿水说这上面的都是放屁,信他们的也是个人才,先把你骗得稀里糊涂跟洗脑一样再往你钱包里拼命探,我觉得有理也就不再管这些了。现在我活的很好,也没有进行什么所谓的自我治疗,也许很多东西真的不算病,只是排斥你的人多了,自然而然就误会了。

所以当阿水的爱玛电动车出现在我面前时,我感觉这不是普通的电动车,不仅仅是周杰伦代不代言的问题,它就像齐天大圣的筋斗云,而阿水变成了弼马温,但老子绝对不是紫霞,我应该是类似于牛魔王之类的东西,然后他带着我远离这该死的尴尬地,我期待我能遇到我的铁扇公主,但我还不急着有红孩儿,就让他先被阿水一棒子敲死好了,虽然我妈比较喜欢孩子,这不重要。至于阿水能不能遇到紫霞,我觉得还是再等等,这娃子得敲打沉淀,还得花点时间学学我的成熟。

我一个高抬腿就上了阿水的车,没说的,咱三年体育课不是白上的。他带着头盔的样子酷毙了,这时候头盔的颜值代替了阿水,最重要的是把他头全部遮住了,没有任何缓和的余地,于是我兴奋地在后头朝阿水吼了句,我天!水啊,你今天有点帅!老实说那天风确实蛮大,他高大的身躯帮我挡住了前方的寒风,他回过头但又不是完全九十度转过来,那该死的头盔让他最多只能转到七十度左右。他朝我大喊,你说啥?我重复了刚才那句,但这货还是没听见,他还是没把头转回去,我有点怕,给了他一巴掌,扇回去了,我大喊道,没啥!你好好开车,老子还年轻,不想死在这,更不想和你一块倒地!他回了句,哦!得了,这句他倒是听清了。怪人一个!

我兴奋极了,有人叫我出去玩我就兴奋,一个人的快乐远不及两个人,谁说过来的,没有人是自成一体的孤岛,好像是这句来着,我记不清了。反正我讨厌孤独,高中同学都快去读大学了,我们也快了,到了分别的时刻了。老师说人这一生就是要经历分分合合,没有散就不会珍惜,散是为了将来更好的聚!我其实很想对他说我会好好珍惜一切的,能不能不要有散场。但他地中海的威慑力太大了,我始终不敢去找他谈话,我第一次相信一个中年男人能自带成熟还有无敌的气质。阿水在前面开着,我老老实实坐在后面想着,就这么胡思乱想,那一刻有什么原始的东西从我脑海里消失了,没通知我,又有什么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了,还是没通知我。阿水大喊了一句,去哪?我回过神来,想都没想就回了句,广场!

其实去哪都行,真的,我这人从不开玩笑,我对这些不太感冒。你们这群我上辈子拯救世界修来福分交到的朋友,能一直陪着我就行。得,又开始煽情了。阿水跟我说男人煽情没什么不好的,我不大相信,这人肚子里没啥东西。但我忍不住,我老想着就算有人拿一千万跟我换这帮兄弟们,我也会摇头,有些东西不能用东西来衡量的,我老记得这句话,和这帮家伙呆一起有种安全感,就好像有子弹打过来他们会帮我挡一样,很玄幻。阿水说要是有人给他一千万他会毫不犹豫点头的,我能理解阿水,他蛮需要钱的,于是我跟他说和兄弟们绝交后拿完钱,咱们兄弟几个再重新拜把子,继续做朋友,也符合规矩的。阿水看我的眼神有点怪,他说我是个人才,不去理财可惜了,我也这么觉得。

阿水开到广场了,我屁股被阿水的电动车后垫硌的死疼,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像极了摩登时代里的小丑。晚八的广场是阿姨们的天下,折扇展世间百态,舞姿与神态齐飞。还是那首凤凰传奇的《套马杆》,太火了,我跟阿水挑了个石凳坐下,冰的烫屁股,我们呆呆地打着拍子跟了起来,没说的,咱也得与时俱进呀,可不能被时代的浪头给卷死。我哼着曲儿,阿水也哼着,我听不懂阿水在唱什么,感觉上是《套马杆》,我知道阿水不会唱,我也不会,但我不想在阿水面前丢脸,中华小曲库的名号我不想丢。后来阿水说要不别哼了,算是对歌手的尊重,我觉得他说的蛮有道理的,就一起停了下来。得,这小子蛮有情商的,是个会说话的人儿。

阿水叉开腿瘫在一旁,说还不如在家联机打游戏,没劲!这人真逗,老子刚从游戏里出来。我反驳道,难得出来一趟,呼吸下新鲜空气又不会死,反正游戏天天能打,以后在宿舍够你打的。阿水没吭声,算是同意。逗死了,之前在一起的兄弟,高考前还互相认着爸爸儿子,去了大学就没音信了,微信QQ群还没殡仪馆热闹,凌晨发红包都没人出来。我每天爬起来第一件事不是刷牙洗脸抠脚脚,而是刷着手机里的信息,没一个跟我有关的,真变成了世界的看客,我成了兄弟们的补集,被叉子叉了出去。阿水说兄弟们只是功课繁忙,毕竟大学是人生转折点。我骂道,听你在那放屁!我看着他们的实时动态,都在打游戏呢,队伍都满了,老子死活插不进去,都快擦出火花了,问在干什么都不回我,忘恩负义,提起裤子不认人。阿水乐了,说我在造句方面真是有点东西的,我说必须的,咱这么多年语文没白学,拿起刚买的饮料和他碰杯,两个塑料瓶呯呯嘭嘭地对碰着,礼仪这方面算是彻彻底底玩明白了。

阿姨们整齐地翩翩起舞,我算是听出门道了,广场舞的歌也兴爱情,大妈们玩的花啊。这世界奇了,三句不离爱情,什么狗屎电影电视剧,还有小说广播剧,好像没有爱情就不能活了!阿水安慰道,没办法嘛,爱情是主旋律,那可是天地间最美好的情感呦!说完他还把手一摊,夸张地好似在朗诵。得,我知道他又要跟我炫耀他初中的老掉牙的罗曼蒂克爱情史,什么老早就有女贼里跟他啵唧啵唧,我不屑一顾,骂了句幼稚。唉,都是些老套的故事,早听腻了,说了三年,我都能全文背诵了。就是倒背如流我都不带怕的!阿水见我没兴趣听,骂了句臭男人,我有点烦躁,觉得自己太敷衍了。今天情绪不对,但又说不出什么来。

我拍了拍阿水,这次没拍屁股,我们都坐着呢,实在拍不到。我跟他说,也就能和你唠唠了,等你走了,这座偌大的城市可就剩我一个孤寡老人喽!他笑道,这是什么话,等我到了那边,每天给你捎个十秒钟的电话。我也笑道,放屁吧你,还给我捎电话,你就是给你女朋友都没这么勤快过。男人这嘴不能信,这时候还跟我扯皮蛋。但讲真心里还是暖暖的,说不出的味道。

好长一段时间我们就听着那广场舞的歌声,一首接着一首,好似无限循环,又带着对下一首的期待与猜测。这广场贼棒贼顶,回音极强,那些几万的声卡音响都比不上这个,我们被洗脑着,不停随着音乐扭动着,摇晃着。我找不到话题,阿水也一样,不过不重要了,我们坐这就满足了。以前我以为聊不上天的朋友算是塑料情,后来想想是我错了,有些人不需要太多话拉近距离的,本就够近了,何必多此一举呢。我不知道阿水是不是属于这种人,但至少我们不会因为这短暂的沉默相行渐远,这就足够了。

要不咱俩过去露一手?阿水想试试,阿姨们这舞蹈确实有点东西,关于广场舞很多人都嗤之以鼻,觉得就是在瞎胡闹,折腾!可我看现在的她们眼里有光,那种在舞台上当主角的光!一般人学不来的,我摇了摇头,表示还是坐着舒服,他又喊了声没劲,低头开始划手机,屏幕的亮光在这黑漆漆的地方格外显眼。我看着面前的几个小屁孩,至少我觉得这边的孩子没有比我大的了,因为我要去读大学了,这种感觉贼爽,那种孩子王与学长的加成让我想飞起来,但同时又感觉我老了,在那一刻,我彻彻底底老了。我开始看着他们滑滑板,我想象着属于他们的故事,我看着这群年轻人活动着,这些本该我八十大寿后躺在摇摇椅上再做的事情提前出现了。我开始以一种观察者的身份存在于世间,参与者抛弃了我,或者我抛弃了它……

阿水也放下了手机,和我一起看着这些瓜娃子玩滑板,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贼逗。那两个男的每次空中转体都要摔一跤,类似于狗吃屎那种,我知道这样形容有点不雅观,没办法,太逗了,他们不摔我让阿水拍我屁股,不带还手的。阿水乐了,我也乐了,于是我们期待着他们的出丑,每一次,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这比猜数学选择题简单多了。这才是直面困难的勇敢,这才是真的勇士!那个女孩倒是老实,安安静静地滑着,这倒是可惜了,阿水说要是她能摔一跤就好了,我给了他一巴掌,骂道,什么话。他嘟囔了几句,真是的,这种心里话怎么能随便说呢。我们可是文明人,就算心里再龌龊,也不能让其浮在表面,得往水底死命按着,最好沉下去。

有的时候我蛮讨厌我自己的,什么都藏心里,不吐,阿水则是心直口快,不吐不快。我对他说他这样迟早要吃亏,在这世上混就是要把自己藏起来,什么都暴露死的快,就跟狙击手一样,藏深山老林一躺就是几天,不得手就不暴露,开枪就跑。这世道!阿水不信,他跟我说有些东西忍不了,搞那么虚干嘛?自己活得开心就行。我说这哪是我们能决定的,这世道就这样!阿水不听,其实我知道他懂我说的,但他看不起我的藏藏捏捏,他觉得我怂,我自己也觉得我怂,可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想吃亏,也不想让阿水吃亏。大家都这样,我跟阿水说道。他急了,问我,谁这样?你不要乱猜测,这世界哪有那么糟?我跟他讲大道理,他那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就差两拉线的棒槌敲打了,我蛮想敲醒阿水的。阿水说他要做自己,至少再跌倒前要做一次。

得,又开始聊人生了,我们决定暂时不讨论,这东西太深奥,不是我们这些十八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屁孩能搞懂的,这时有个穿jk的女孩子带着一个鬼知道是弟弟还是男朋友的东西过来了,那小朋友要是她男朋友,我发誓我这辈子不搞恋爱了,立刻皈依佛教再不踏入世俗一步。阿水笑我这人双标,接受得了社会上相差几十岁的爱情,这个就接受不了了?我反驳道,那是长大后,现在扯什么。她站在我们不远处,也在看他们玩滑板。阿水转过头,对我会心一笑,问我,哲啊,怎么说?我心领神会,毕竟这么多年兄弟了,他心里那点小九九我还是知道的,没说的,就是他在哪个茅坑拉的哪坨屎我都知道。我小声说,正啊,水,太顶了。我们两个像小屁孩一样互相搂着格叽格叽笑,太逗了。我们可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开心就行,管那么多累死哦。

当然那时候最逗的还不是我们,是那两个玩滑板的男孩子,我就说他们经验不足,看到有漂亮女孩在看,顿时打了鸡血,再也不练空中转体了,什么骚里骚气的姿势与特写都来了,那种我假装不看你但实际我在看你我觉得你没发现但实际大家都发现了的愚蠢做法又让我和阿水乐了好一会儿,最尴尬的还是那个同伴女孩,自己离的远远的,好像还有点生气。其实我觉得那女孩也蛮漂亮的,主要还是衣服的问题,女孩子随便打扮打扮哪个不漂亮?阿水赞同,人靠衣装,没说的。

太年轻,阿水这样点评着那两个男孩子。我深深地点了点头,又拿起饮料瓶跟他碰了一下,加了句,幼稚,没经验,傻傻被人玩弄。我们同时喝着,两瓶康师傅冰红茶给我们喝出了八二年拉菲的感觉,而这些孩子们就是我们最好的下酒菜!阿水跟我说想啥山珍海味呢,和兄弟们在一起吃的菜才是最带劲的,我忍不住拍了下自己的屁股,阿水这句话说到我心头去了。我们又相互敬了一杯,刺激!敬完后我们又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所以说,你二姐那边怎么样了?我好半天止住了笑,把饮料放一旁,手搭在阿水肩上,老气横秋地问道。阿水哼了句,能怎么样?走了。我来了兴趣,凑了过去问,走了?你那二姐夫这么牛,就把十五万付了?他答道,不然呢?十五万,一分不少,听说是找兄弟亲戚凑的,反正我妈拿到钱就不管我二姐了。

阿水的两个姐姐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大姐是妥妥的学霸,985院校毕业,什么都杠杠的,还是数学统计学的博士,给我震撼了好一会,后来听说去什么地方教小学数学,拿着一月两三万的薪水,我说不出感觉来。我问阿水,这不是扯淡吗,那么高学历教小学,这么多年书白读了?阿水怼我,你不赞同高学历人才引进教育前段啊,现在怎么又变心了?我半天没说上话,这都哪跟哪呀,我那是为了作文分数高,谁会真往那边想啊。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为了钱?阿水点了点头,他说小学压力小些,也轻松些,最重要的还是薪水高。我点了点头,有点感触,要换我我也去,开玩笑,两三万一个月呀,阿水骂我见钱眼开,我说我活该!

阿水的大姐夫更吊,也是985毕业的博士,好像还在定向研究一些课题。这不算啥,最逗的是那男的追求阿水大姐追了整整11年,从高一开始算,一直追到读完研究生,够锲而不舍的。阿水打岔道,瞎扯什么,高考完才开始追求的,你别乱说。我怼道,日久生情,肯定从高一就埋下了种子。这东西我清楚,他肯定老早就喜欢了。我突然好羡慕阿水大姐和大姐夫,那么幸运,就这么在一起了。

阿水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说,其实他大姐并不怎么喜欢那个男人,之前分分合合弄了好几次,那个男人完全不是他姐姐喜欢的类型,而且他太狂傲了,也呆板,就晓得读书。我不同意阿水的看法,读书的人老实呀,多好,不去乱拈花惹草,是能过一辈子的人,而且学霸本来就有点傲气,是好事呀。阿水不说话,他担心大姐受欺负,被耽误一辈子。我叹了一口气,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谁能找到真正适合的那个呢,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不喜欢的人喜欢自己,矛盾啊!我说,还是觉得凑合就过吧,对吗?阿水点了点头,说,可能日久生情吧,慢慢喜欢对方。

阿水的妈妈也是个亿里挑一的人才,属于那种顽固的守旧派,一百头耗牛也拽不回来。死活要那种男方和自己女儿老家要在同一个省的,也就是阿水现在在的省份。为这事我笑了半天,哪有这狗屁规矩的,大学来的同学五湖四海,难道你谈恋爱还要事先问诶你那里的呀,不是我那边的就滚远点?逗死了!阿水也跟着我笑,这东西太邪门了。

而且他妈妈看不起穷的男生,为此阿水的二姐夫就苦了,二姐喜欢他,但二姐的妈不喜欢,闹自杀,闹分居,老热闹了。确实,谁愿意把女儿交给一个没出息的逗比呢?最后搞半天说了句,给我十五万,你死哪去我都不管,不然,结婚证不给办!

阿水叹了口气,说,我妈现在要我去找高中同学,初中同学,还说我要是能约个女孩子出来,一切开销她来报。我差点笑死在那,拍着阿水的背好久没停,他倒没笑,有些烦躁,这东西我懂,高中三年天天听他说他妈妈和姐姐的闹腾事,自杀之类的都是小事了。我喝了一口已经见底的饮料瓶,问道,就一定要两个人在一个省?又不是不会回来。阿水骂道,我有什么办法,她是我妈,到时候闹自杀我怎么办?我摆了摆手,示意我无能为力。

气氛突然有些沉默,该死的,阿水不想聊这东西,我想起了那个二姐夫,又和阿水聊十五万的嫁妆这事。我大笑道,水啊,这世界到底怎么了,好像谁都能随随便便拿出几十万一样,要我命哦,哈哈哈。刚毕业的瓜娃子上哪凑钱去,唉,又是拼爹娘拼后台的东西,爱情在钱面前真心不值钱。还有那可笑的互联网,什么男生又帅又有钱,女孩漂亮还有知书达礼,整的一个完美主义,谁符合呦,乱七八糟!阿水说道,道理都懂,但你放心你女儿嫁给不三不四的东西?反正我不放心,我要有女儿,将来男方家要给我一百万!哈哈哈,我笑得合不拢嘴,确实,谁放心把女儿交出去哦,活着真难,道理都懂,但到自己头上就不懂了,得,一代人折磨一代人,何时是个头哦。

赚钱!我朝着天大吼一声,顺手打了个饱嗝。没人看我,之前玩滑板那群孩子离开了,九点多对于他们来说是要睡觉的时间了,毕竟晚上会有大灰狼出来的。跳广场舞的阿姨们倒是不可能受外物影响的,阿水拍了拍我,说,赚屁,先把书读好吧。

我摆了摆手,表示赞同。我起身,想四处转转,他也跟了过来,没说的,两个人必须一起走走,我们都是害怕尴尬的难兄难弟。去了那边好好读书,知道不,阿水对我说道,我点点头,这东西没说的,都知道,不读书混吃等死啊,我又不是小说主角,哪有那种美女投送怀抱走向人生巅峰的好事,做梦去吧。

刚刚坐在那还没察觉,广场这边的夜景是真漂亮,投资的钱总算体现出来了,十八年了,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家乡蛮美的,那些高大的我一辈子都赚不够钱住不进去的写字楼大宾馆上LED之类的光biubiubiu地闪着,变化着图形,广告,贼花贼顶,像极了梦中的世界。阿水说,把眼镜摘了看,更漂亮。我试了试,确实,美的没话说,近视眼下就是花成一片,与残酷现实脱离轨迹,有种克苏鲁神话的味道了。我喊了句,卧曹,漂亮啊。阿水笑骂道,你读了十二年书就记得这些词?我补了句,老beautiful啊!得,这么多年书白学了。阿水本来想赋诗几首呢,没等他哼出第一句来,我就先走了,没必要给这小子面子呢。

又想起了高中语文老师啊,真逗,这人最不爱英语了,说什么那都是崇洋媚外的东西,汉字就应该站在语音金字塔顶端,无可替代,听他讲话老有意思了,一些大道理不吐不快,最苦的是我们英语老师,蛮可爱的小姑娘,在他面前毕恭毕敬,不敢招惹。结果呢,他研究生考英语四级时也蛮认真的,什么英语辣鸡统统扔一旁,真是应了那句古话,需要你时爱的深沉,你没用时能滚多远滚多远。他教了我们三年,每一年期末都痛心疾首地说一句你们这帮死东西是我教过最烂最差的,明年我不教你们了!那样子老可爱了,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搞得我们激动死了,暑假语文作业从没认真写过,倒是小说从没落下。但每一个新学期他都会老老实实地带着个电动车头盔进来,薅一把自己凌乱的头发,默默说一声,拿出课本同学们,课代表,去我车里拿我的教材来。就会把人笑死哦,每一次都是这样,我们都知道他是爱我们的,这男人,心不狠。不像我们的班主任,那个风一样的地中海男子,因为是班主任嘛,自己孩子甩不掉,只能每天和我们大眼瞪小眼,老有趣了。

今天是怎么了?我疑惑,以前都是不要紧的回忆,现在都涌上来了,还有点不舍了,每一个老师,每一位同学,我都有点印象了。哪个穿了啥颜色衣服,哪些丑事,我都记得一清二楚哦,我好像突然又回到了那个臭气熏天的教室,同学们吵闹地坐在我身边,好像都确切地在发生,真是见了鬼!

我跟阿水回忆起过去来,阿水来了兴趣,朝我喊道,别瞎说,我们班主任以前有头发的。我只好点头,他以前确实有头发,听说后来再一次抽风要去教化学竞赛,教了几年吧,成绩没有,金牌没有,倒是头发没了,得不偿失啊。老师都这样,高中不教下竞赛没资本向学生炫耀,要是弟子拿到个金牌啥的那就不得了,每次家长会必须提一嘴,我们考得咋样不重要,那块金牌最重要。我们感叹道,要是早点放弃就好了,至少还能保住形象,他有头发那会儿蛮帅气的。我估计校长因为竞赛成绩差没发火也是看在掉头发的份上吧。哈哈哈,想到这我拽着阿水笑,阿水对我说小声点,注意形象,说完还四处看了看。我笑得更大声了,什么事嘛,笑笑怎么了,还不让我笑了。今天开心,我就是要笑笑。

我又想起我们班主任的脸来了,永远是那么严肃,不爱笑,老没劲。其实我知道是为了管住我们,他在家里一定很和蔼,可惜哦,我们没眼福喽。我以为我忘记了,真快呀,一梦三年,三年如梦,转眼就已经离开了,曾经看着高年级的学长,佩服他们怎么熬过来的,羡慕地看着毕业的学长东奔西走,也发誓等自己毕业立马跑,再不回头。他也管不了我们了,倒有些不习惯了。阿水也点头,回我道,现在没有他一天到晚监督我,现在跟个废物一样。我摆了摆手,说道,都一样了,以前恨死他,现在明白是为我们好,哈哈,有点想他了。人这东西真怪啊!

不仅想他,我想每一个兄弟们,也想每一个女同学们,不是那种想,是那种贼纯洁的。阿水凑过来问道,咋滴,你还有不纯洁的哈?我拍了他屁股,脸红的没说话。好多人好多事,一下就过去了,我还没缓过神来就逃掉了,抓不住。我记得我们兄弟九个在晚自习看LPL总决赛,半夜躲被窝为EDG加油,那句牛批响彻宿舍,把宿管阿姨吓得晚上做噩梦;我记得大伙自愿上黑板默写单词,结果上去的全都不及格,没一个活着回来;我记得大伙运动会抱在一起,拿着个照相机四处拍小姐姐,争论着哪个顶,哪个不行;我记得做操时大伙讲的笑话,每一个兄弟们笑的表情我都记得;我想起了好多人跟我说的小秘密,我至今还没说出去,可惜了,这些秘密不值钱了呦……

我突然有点难受,我老早就告诉我自己大家会离开,要看开,去他的呦,谁看的开,看不开呀,太多回忆了,我不想忘呀。语文老师最后那几天跟我们说,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机会了,大家全部坐在教室,整整齐齐,一个都不少。那时候我们没当真,还夸张地搂着同桌哭,装作不舍。现在突然懂了,晚了呦!最后那几天班主任贼温柔,我差点就爱上他了,改变太大了,不骂我们了,突然感情用事了,开始鼓励我们了。他那么严谨的人也会祝福我们考试时蒙的全对,我们笑死了,不像他呀。真的,还有谁能比这群老师更爱我们呀,没有人了!还有谁能比他们更希望我们过的好呀,没有人了!我都快哭出来了,进考场时班主任进不来,快六十的人了,站在太阳下暴晒,等我们好消息,帮我们收准考证,我要哭出来了呦,大家考炸了他还开玩笑,告诉我们没事,怕啥!大家情绪不高,他给我们打气,逗死了,不像他呀。考完后要回家了,他随便说了几句,我急眼了,心里骂道,再讲几句呀,干什么呀,就没了?这一走可就再没下文了,不再寒暄几句?舍不得呀!

那天算是散伙宴吧,叫上了全部同学和老师,费用本来是我们出的,老师死活不答应,说什么我们还小,以后赚了钱,他们退休养老时,再请回来,这都什么话,不行的呀。餐桌上老师们第一次没谈学习,没谈成绩,没谈作业,天!真有些不习惯哦。老师要我们少喝些酒,多吃菜,读书都辛苦了,我们脸红呀,辛苦啥,都在贪玩呢。阿水没坐我旁边,但大家都在一桌,我们吃着,喝着,互相敬酒,虽然我们这帮娃子之前从来没喝过。没说的,气势必须足,这时候不要面子的,反正醉了有人送,这帮弟兄信得过的。我旁边那家伙开了一瓶又一瓶,啤酒是雪花,一瓶就只有二百毫升左右,一个高脚杯都倒不满,他得劲喝,倒是给我们这些喝娃哈哈雪碧可乐的感到丢脸了。大家都长大了,突然之间,都成年了,不再幼稚了,我习惯不来呀。

我有点挂不住面子,朝他喊了句,怎么说?给兄弟们分几瓶,今个我们要大开杀戒!于是大伙都撸起袖子敞开喝,把邻桌的女孩子们开心的,笑开了花,我看着那些平常死命刷题的女同学,如今画起了淡妆,不再是丧尽天良的校服三件套,而是花花绿绿的碎衣裙,我对旁边的兄弟喊了声,我天,她们真漂亮呀。他点了点头,一饮而尽,也喊了声,是漂亮,那又怎样?晚了!哈哈哈,我们笑成一片,又相互敬酒。大伙吃着,玩着,嬉戏打闹着,太开心了!

阿水站了起来,手一挥,对我们喊道,走!去给老师敬一杯。说干就干,赴死的道路上不能犹豫。于是在全班的注视下,我们社死一般挨个给老师敬酒,平常都是被班主任骂过的,今个在他面前,倒是无所谓了。他老人家也开心,挨个还礼,还每个人说了几句祝福的话,天了个天,当时我觉得陌生极了,不再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年级主任了,变成了我可以称兄道弟的人了。我却开心不起来,我倒欢喜他骂我几句啊,阿水说我真是欠扁,没办法,我不习惯呀。老师们都没动啥筷子,倒是我们哥几个,那桌菜都快吃完了,我忍不住嘟囔,你们快吃呀,多吃点,这菜好吃呀。吃完饭大伙又开始点歌,偌大的宴席被我们搞得像个KTV,太俗了,不管了,今天高兴呀。

突然生物老师要走了,大伙,我们全体七十多号人:抱着雪花酒瓶说着胡话的胖子,捂着肚子找厕所的阿水,默默发呆夹菜的我,还有互相加微信的女孩们,以及有点站不住脚的班主任,贼漂亮的数学老师和英语老师,大家都站了起来,要老师再坐会儿,等下再走。她摇头呀,她挥手呀,她老开心了,我们也开心,大喊了句,老师再见呀,又回到位置上去了。又恢复了热闹,唱歌的唱歌,拉屎的拉屎,夹菜的夹菜,她走了呀,我心里喊道,日后还能不能看到呀,我不知道。阿水朝我喊了句,哲,想啥呢,喝酒!我应了声,兄弟们杯子都举了起来,我也碰了一个,空杯了!

我和阿水到处晃,这桌寒暄完换下一桌,都是兄弟呀,舍不得。我们两个带着两双筷子到处跑,哪里有剩菜就夹。舞台上几个兄弟唱的歌太难听了,我跟阿水死命咽下一口酒,朝着台上喊了句,好听!大点声!再来一首!大伙起着哄,歌声更大了,我悄悄跟阿水说,这些人,没天赋,待会我们上去露一手,阿水拍了我屁话,算是赞同。突然我发现好多人离开了,有老师,有同学,好多兄弟不见了,有些桌子空荡荡的,剩下零零碎碎几个人吃着,坐着,聊着。我看到老师那桌空了,我喊道,老师全走了,兄弟们也散了。阿水瞟了一眼,没吭声,拉着我吃菜。

都走了,走的一声不吭,不仗义,班主任离开的时候大家没察觉,或许我醉了吧,或者音乐太吵了,我看着人越来越少,大家都在往门那边走,我突然想拿着木板把门封死,没说的,刚刚记忆还停留在上菜,大伙开开心心选桌子,等老师过来,今个怎么突然又结束了,时间过的太快了呀!我死命拽着阿水,生怕他也走了,太不仗义了。班主任也是,不多留一会儿,怎么滴,多待会还能哭出来是不,他那么心狠的人,我相信他不会哭。

我跟阿水这样说道,阿水也从回忆里出来,感同身受嘛,确实。阿水说,他也寂寞吧,毕竟教了三年,会有感情的,如今要分别了,他难过。我笑着打了他一拳,说,难过?别扯了,他不天天说带我们这一届是要他的命,他宁愿带普通班也不带我们,给他丢脸。说到这我们又沉默了,班主任教的每一届学生都是数一数二的,总成绩第一,学霸遍地是,到我们这一届,确实给他老人家丢脸了。我吼道,是老子没本事,给他丢脸了,给班上丢脸了。阿水瞟了我一眼,说,扯吧你,大家都有错,对不起他呀。我们不说话,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这城市好繁华,我们这三年从未看过,三年就像坐监狱一样,与世隔绝呀,就是小年那天大伙还是在班上过的呢,大晚上晚自习,看着那些土豪不怕罚款放的烟花,不争气的泪水死命留着,那时候大伙一起过年呀。那间教室就是我们的全部了!

唉,我们叹了口气,又找了个石凳坐下来。确实不怪班主任,要怪就怪我们这一届全都是天才,除了读书样样都行。我对着阿水比划着,记得不?那个考进零班的学霸,逗死人,之前在我们班,上课写小说,结果呢,成绩照样呱呱叫!我气不打一处来,这货确实牛,打我看他第一眼就觉得这小子有东西。为啥?阿水不解。他在玩魔方呀,我回答道,这小子玩魔方!五阶的!我对着阿水张牙舞爪,玩魔方的人能不聪明吗?你不也会玩吗?阿水疑惑地看我,我扇了他一巴掌,示意他好好听我说话。这小子太傻,我能跟人家比吗,真的是。

后来呢?阿水好奇了。我说,他小说都是有关scp基金会的,好像还被那边什么鬼组织认可了,得了个什么鬼席位,可以发布相关的内容。阿水摇头,抱怨了一句——神童啊!我点点头,算是挺他。他也算是兄弟吧,至少能聊的来,去了零班后管的严,一天到晚搞学习,有天我们哥几个去小卖部看到他,一个人默默站在桥边吃泡面,是康师傅的,酸菜,我最讨厌的那种。对了,我们学校有桥,两座呢,老气派了,我们班主任说是水穿古校,高中状元!得,真能胡扯。我们好奇,上去问才知道,他在零班没啥朋友,或者说里面都是书呆子,一个个都独来独往。我们大手一挥,把他拉到哥几个中间,说日后吃饭跟我们,我们罩着你。老逗了,后来他天天跟我们一起,吃饭不聊学习,全是无关紧要的东西,那玩意聊起来吃饭才香呀!得,兄弟嘛,没说的,一辈子!哪怕他再优秀,我们都只会骄傲来着,但在我们眼里,他还是他,毋庸置疑!

要说我们班的神仙,那可多了去了,学习好算什么,学习好还贼能疯的才叫牛!阿水插嘴道,熬夜!没说的,这帮家伙贼能熬!我推了阿水一下,说的好像这家伙没熬过一样。以前小学初中哪熬过夜呀,偶尔十二点睡我爸妈就要跟校长拼命那种,高中不一样了,十二点算是夜生活的开始,你要是在宿舍喊一嗓子,整栋楼的人能陪你唠!宿管阿姨熬不住呀,老早就缴械投降了,凌晨那叫一个热闹,每扇门后面全是窃窃私语,台灯把宿舍照得跟大白天一样亮,不知道的以为是要起床上课呢。

记得有天我上数学课,旁边的所有人跟快进ICU病房一样,各个离入土不远了,强撑着不闭上眼睛。我杵了杵同桌,问他几点睡的,他向我比了个1。我说,卧曹,牛呀, 凌晨一点呀,你刷了多少题?同桌摇了摇头,骂我,说,老子在玩switch,刷屁题。能不能思想前跃一些!这时候前面两个兄弟来了精神,回过头对我喊道,凌晨一点算什么男人,我凌晨三点半!他左边那个说自己也差不多,还给我指了指最前面那个兄弟,问我,看到那哥们了不?我说,看到了啊,已经睡着了,不会死了吧?他摇了摇头,对我比了个0,我问,什么意思?他说,没睡!玩到六点半爬起来上学,我和我同桌喊了句,卧操,牛呀。得,全国统一赞美词,书白读了。

后来我们统一叫那兄弟大哥,确实猛,从第一节课睡到最后,头就没抬起来过。阿水反驳道,我就偶尔熬一会儿,班上谁熬夜是刷题的?我感慨道,确实哈,那时候谁早睡觉就是弟弟呦!熬夜也绝对不刷题,就是发呆也不刷,这是原则问题。记得我同桌玩switch,第一次带到寝室老不习惯了,扭扭咧咧地拿出来,抱歉地跟同寝室的兄弟打声招呼,生怕影响他们学习,结果咧?逗死了,大伙会心一笑,第二天把家里的电子产品都拿过来了,那玩意儿,整个一军火库,有啥有啥,后来这股风气就跟传染病一样,迅速蔓延,越来越多的寝室加入到这场无声的硝烟去了,什么玩意呀。逗死了!

我们语文老师也熬夜。那男的蛮逗的,熬了夜还要顶着个黑眼圈跟我们炫耀,说,一群辣鸡,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你们是什么?是朝阳,是祖国的栋梁,我都快半截入土了都比你们精神。我们也反驳不了什么,大伙都凌晨睡的,人均睡眠五小时,都晕乎着呢。他讲话确实浑厚有力,听得清清楚楚,关键是他经常三点睡,六点半起来,熬夜都是在改课件,那个小U盘是他的全部家当,文件占的满满的也舍不得换,我毫不怀疑谁敢抢他就会跟谁拼命。他也会像个小孩子一样跟我们炫耀,拿着PPT修改时间表对我们喊道,看到没?凌晨,凌晨三点多,你们睡着的时候我还在改课件,你们这帮小子。我同桌表示不服,悄悄说了句,什么玩意?班上凌晨三点多谁睡了哦,大家都熬夜好不好。我死命憋着,忍住不笑,为此我差点岔气。逗死了,一个班,老师学生都熬夜,我们还拼命装作没熬夜,老累了。

阿水感慨道,语文老师蛮顶的,为我们那么上心。我再一次点头,确实,高一时他还是满头秀发,发量充足,高三时整个人就垮了,发际线是水涨船高啊。我又自责了起来,再这样下去,老师撑不住哦。阿水也摇头,我们又是好一阵沉默,我知道阿水在想什么,他肯定在回忆这三年,因为我正在这么做着。老师们都顶,我们觉得能相遇就是缘分,是以前修来的好运,能遇到这么负责的老师,既爱又恨呀。

好快啊,一下就成年了。阿水靠在我肩膀上抱怨着,的确如此,还停留在父母做饭的日子,背书包的日子,有家回的日子。阿水骂道,你倒是有家回,我住了三年宿舍啊,马上又要住宿舍了。我摆摆手,只能一笑而过。突然要换种活法了,马上要自己赚钱了,我突然有点不适应,要说怕也是有的,长大了呀,我又不想长大,真是的。以后要自己学会加衣服,要自己洗衣服,要自己解决一些事情,可再不能要父母解决喽!

好多好多事啊,三年就这么过去了,高考前紧张的跟什么一样,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敢想,死命刷,刷到死,错过了多少。如今再回首,说不完。我跟阿水挑着班上的情侣挨个回忆,我觉得有些有戏,有些没戏,阿水又把他知道的小道消息告诉我,真逗,跟交换情报一样。我们又把三年来所有的趣事说了个遍,乐的时候我锤他,他拍我。我们把这三年的拼图慢慢拼起,越来越完整,越来越清晰,到最后我们拼完了,呆坐着,感觉到无趣,一切都已经烙印好了,再也改变不了。

我想起了那天班主任晚自习突击检查手机的趣事,连忙拉着阿水的手问道,有印象不?那次,他整个脸怼窗户上看我们那次。阿水忍不住笑道,忘不掉,太逗了。那天不是他值班,班上那些年纪前十几的大佬们纷纷拿出了手机switch,我们这些拖油瓶也翻着小说,结果我瞟到窗户上那张人脸,老子差点没笑死过去,班主任死死盯着我们,鼻子都快被压弯了,那双小眼睛拼命睁大,想把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起初还没人发现,后来慢慢传开了,大家慢慢调整姿势,该藏的藏,该演的演。阿水拉着我说,还好你提醒我,不然那天我死定了。我笑道,这算啥,我们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是,记得不,那天他有啥成果?阿水答道,有屁,就抓到一个看小说的,还是个用老人机的!我和阿水互相扯着大笑,真能把人逗死,班上一大群打游戏的,几台switch和几部手机,他硬是没抓到,没办法,成绩好的谁会怀疑呢。最扯的是只抓到个老人机,那兄弟老可怜了,听说是为数不多辛辛苦苦写完作业的学生,想放松一下,结果就被抓了。他还在那沾沾自喜,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班主任。我笑得喘不过气来,阿水喊了句,带我们这一届,造孽哦。一听到这句,我又开始笑起来,阿水说完自己也笑了。这三年,有趣呀,说不完的快乐。

时间过的好快,跳广场舞的阿姨们也走了,只剩下孤零零几个人独自玩着手机,屏幕的亮光将他们包裹起来,营造着属于他们自己的世界。阿水看了看时间,九点多了,该回家了,我刚从开怀大笑中缓过神来,看了看四周,确实快没人了。光阴似箭呀,我感叹道,时间这东西说不准,有的时候度日如年,有的时候又感受不到,奇奇怪怪。十八年一晃就过了,将来又会有多快呢?我说不准。我们又坐了一会儿,各自划了会儿手机,再找不到新的话题了。

我突然感觉有一个倒计时停在我跟阿水的身边,时针在慢慢滑动,秒针在拼命跑,到点了它会叮铃铃地响,然后我们会离开,阿水会离开我,就像之前所有的兄弟们一样,永远地离开我,再不回来,而我无能为力,我做不了任何事。我只能划着手机,不停地抖腿,乞讨着时间能不能慢些,我想着还有没有新的话题,可这玩意儿就像覆水难收,怎么也续不上了。我急地抖着腿,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让我有些无助,又有些害怕。我阻止不了,我阻止不了……

你明天上午的火车?我杵了杵阿水,问道。他回了一句,嗯。我没说什么,拿着饮料瓶子往嘴里灌,这才发现饮料早喝完了,我看了看阿水,他饮料也喝完了。我起身拿着我的瓶子和他的瓶子,一起丢进了附近的垃圾桶,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帮阿水丢,我想不到答案,很随便的举动,好像根本不需要答案似的。回头时阿水跟了过来,他问我,走吧?我心颤了一下,点了点头。风好像冷了些,没来由的,说不准,可能晚上温度降了些,可能我衣服穿少了,可能其他原因,我不知道。

要不要我送你?我问他,他说他爸爸会送,不用。对哦,他已经长大了,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我们都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坐火车了,不用父母陪了。都走了哈,我感叹道。阿水没说话,我也没说话。我们就朝着阿水的电动车走去,他停的地方离我们蛮远的,我突然好开心,很开心,开心能多走一会儿,真奇怪,好像刚刚才从阿水车上下来,如今就要回家了,光阴似箭呀,给我整得措不及防。我跟阿水一前一后走着,阿水高我半个头,他在前面开路,我紧跟在后面,逆着的人群被阿水挡住,然后分流,我看着四周的豪华店面,听着小贩的吆喝声,看着阿水高大的背影,我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我自己。我们跨过了一个又一个栏杆,走着阶梯,下去又上来,踏一步,跟一步,我张开手臂装作滑翔机的样子,肆无忌惮地幼稚着,阿水看不到,我一会儿往左飞,一会儿往右飞,旁边的人奇怪地看着我,我才不管呢,这才叫自由。

我突然有些难过,虽然我知道好多兄弟都走了,离开了这座城市,离开了这个省份,四散而逃,他们离我好远好远,不是一辆高铁就能解决的,还要转好多趟车,藏在好多巷子里,我找不到。老子抓不到一个人,都留不住……阿水自言自语道,就要开始新的生活了哈。我沉默,想不出什么话来。三年好快,做了好多事,又感觉好多事没做,都扯淡!太多时间刷题了,错过了太多,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们都懂,再给我们一次重来的机会的话,得了,没有重来了。每一次和兄弟们下楼做操,我们在后面整队,聊天,我看着长长的两列同学,在心里默默叫着每一个人的名字,看着每一个人的表情,在心里默默记住,他们,她们,变得那般熟悉,我难以忘记。我看着其他班的学生,我觉得好陌生,我幻想我变成别的班的一员,我觉得好没意思,我一定会疯掉的,那太糟糕了。我觉得自己待在这个班,和这群兄弟姐妹们在一起,我就是最幸福的崽,没说的,打死我也不去别的班,就是再来一次,还得在这里!

阿水带上了那个酷的要命的头盔,我坐了上去,快十点的街边热闹着,来来往往的全是情侣,男的一般般,女的也一般般,就是衣服好看,身材好。阿水说,别看了,到时候你也能有的。我笑道,扯吧你,谁会稀罕我。阿水摇了摇头,我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得,开始悲观了,刚刚还开怀大笑来着。到了大学抓紧找一个,不需要太漂亮,能一辈子那种就行,阿水对我喊道,我摇了摇头,哪有那么容易呦。我扯着嗓子喊,没钱啊,要不你给我凑齐一百万彩礼吧。阿水大笑道,臭小子,单身一辈子吧。得,那句三年前我对他说的话过了三年原封不动地回到了我手里。缘分呀!

阿水在前面不紧不慢地开,我在后面看着这座城市,每一个街道,哪里分叉,哪里有小路,哪里卖什么东西,我都知道。我曾经在一个月前自己骑车逛了个遍,我在这个小地方呆了十八年,整整十八年。所有的小巷子我都闯过,和我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高中同学。什么小区,学校,什么大事和街边传闻,我都知道!哪座桥,修过几次,哪座桥被炸了,之前长啥样,啥时候炸的,我都知道!太多故事了,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接着高中。要离开了,我在心里喊道,要成为异乡客了!我突然好难过,我记了十八年的地方,我一走它就不会等我,它会拼命变化,一直变到我回家时再也不认识,那些我引以为傲的记忆,到最后都会被遗忘,那些学校小道巷子,会不断改动,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样子!

阿水突然加速了,开的飞快,眼前的景象突然变化了起来,我像坐上了时光快车,再也看不清任何人,任何物。我想起了阿水说的那句,摘下眼镜,我摘了。红绿灯的三色,街边路灯的暗黄,小店的彩,还有街道两旁行人衣服的花,我开始眼花缭乱,迷迷糊糊,我有点困了,阿水左摇右晃的,我也跟着甩了起来,天上没有星星,或者我近视太深了,看不清了,不过不重要了。我快看到我家了,越来越熟悉的道路,那条我走了十几年的路,我闭着眼也能走完,我好开心,回到了属于我的地盘,我在这里见证了好多变化,这里就是属于我的王国。阿水说就送你到这了,自己滚回去!我喊了句,知道,你个龟儿子回去开慢点哈!下车了。

我下了车,阿水停在我身边等红绿灯,我看到旁边有个巡逻的交警,真敬业,这么晚还没睡,我知道阿水这小子从来不会看红绿灯,除非像今天这样。我没走,陪着阿水等着,四十几秒,我想这是我跟阿水最后在一起的时间了。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但我猜他一定在笑,真的,因为我在笑,要是我猜错了我让兄弟们过来打我屁股,我不带还手的。要真的兄弟们能都回来,我得开心死。我期待阿水能摘下头盔朝我笑一笑,因为我已经开始忘了他长啥样了,可他没摘,他看了看红绿灯,时间到了,他冲了出去,没理我。我有些遗憾,可惜了,我突然想狂奔追上他,要他摘下头盔给我再看一眼,就一眼,兄弟们应该都这样,我好记住,几十年后在世界各地我能再找回来,真的。算了,让阿水待会给我发张照片吧,真矫情呀。

阿水开着车离我越来越远,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那辆爱玛电动车,周杰伦的代言就是不一样,没话说。我早上喝的草莓味的优酸乳,我记得好像也是他代言的,有个小屁孩和我喝的是同一种味道,我觉得丢人。阿水的背影越来越小,逐渐缩成一个黑点,没有亮光的黑点。旁边尽是亮闪闪的路灯,还有闪闪发光的灯牌,再远些是好多红绿灯,但我知道只要没交警阿水是不会管的。这座城市的光照着阿水,他一次又一次穿过那些灯光,一次又一次迷失在车水马龙里,又突然穿出来,就像在时光隧道里穿梭一样,最终到了一个我死活找不到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车辆挡着了老子的视线,我眯着眼,恨不得把所有的车子移开,好让我再看会儿那辆电动车,那辆爱玛。我看到阿水那小子正在超车,逗死了这娃子真的又闯红灯了!

好好活,阿水。我对着那万家灯火默念道。

毕业的所有兄弟们,都好好活。

来日顶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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