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侵风浪下重读《房思琪》| 这世上循环往复的龌戳

最近又有很多性侵的事情暴露了出来,此起彼伏,仿佛冰山一角。

比如——

公益名人“乙肝斗士”雷闯被举报涉嫌性侵;

央视名嘴朱军被爆性侵,然后微博迅速删帖;

取而代之的热度是搁置好些年的“赵忠祥性侵”;

知名媒体人、中国百大公知分子章文涉嫌性侵,蒋方舟实名回复并举报;

北大客座教授、《南风窗》公益年度人物袁天鹏被曝涉嫌性侵女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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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热闹闹,你方唱罢我登场。

四月鹿不想多提,写前因后果的文章很多了。查一查关键词,能够看得更仔细。

insight视界这个标题一言以蔽之——

「社会各界大佬」

话语的发声者

实权力的掌控者

一亩三分地上的国王

重读一些书。

读一读受害者的故事,惊醒活在光明、幸福里的我们,不用经历那些痛苦,也能够看到黑暗。而读者会惊恐的发现:

这个世界上,龌龊循环往复,脱罪易如反掌,惩罚微不足道;伤害无处不在,毁灭轻而易举。

人们义愤填膺,口口声声“正义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可是迟到的正义,又有什么用呢?迟到的正义,还算是当之无愧的正义吗?

迟到本身,就是一场二次伤害。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虽然林奕含已经自杀一年多了,人们只能留下缅怀。

少女房思琪,热爱文学和文字,却被国文老师李国华性侵,记下日记,最终精神失常。而人们觉得思琪疯掉,大概是「读太多文学」。

自杀前,她给大学好友发去信息

“I wish so much that I was killed the first time I got raped。” 

(我多希望,在我第一次被强奸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这是一本不想让人读第二次的书。

你会读到美到支零破碎的语言、碎成蒙太奇的故事、精美到打着蝴蝶结的痛苦。

你会读到她的才华横溢——她的所有比喻,都穿着洋娃娃的外衣,美到像是梦呓,像是幻境,但是却让人生出害怕。

这本书,不想再读第二遍。

但是这种事情,永远在一遍一遍的发生。

我在写这个小说的时候,我会有一点看不起自己。

那些从集中营出来幸存的人,他们在书写的时候常常有愿望,希望人类历史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在书写的时候我很确定,不要说这个世界,台湾,这样的事情仍然会继续发生,现在、此刻,也在继续发生。

所以我写的时候,有点恨自己。我觉得我的书写是屈辱的书写,是柯慈所谓的“disgrace”,是一个不雅的书写。误用儒家的话,这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书写。

(from 林奕含生前专访)


1、施害的人:是体面又龌龊

国文老师李国华,和「李国华们」,道貌岸然。


▼女性是领土和物质,是可以收割的欢愉▼


不仅如此,狩猎天真的女孩是他的「爱好」和「修身养性」,毫无负罪感。热衷于在女孩在最痛苦的时候抛弃她、扔掉她,让她们身体和心灵都死掉。


▼成熟、权利和社会人的资历与阅历,可以换取无知又可口的女性▼

狩猎,留下痕迹,打上标记,喷射,撕咬,毁灭,抛弃。一气呵成。

林奕含对《房思琪》性侵的描写,字字句句都是带着同感和譬喻的痛。

描写天真又漂亮,像玻璃一样,让人难以想象这是对一场犯罪的描写。每一个譬喻都仿佛是从痛苦里开出花来。

她脑中开始自动生产譬喻句子。眼睛渐渐习惯了窗帘别起来的卧室,窗帘缝隙漏进些些微光。隔着他,她看着天花板像溪舟上下起伏。那一瞬间像穿破了小时候的洋装。想看进他的眼睛,像试图立在行驶中的火车,两节车厢连接处,那蠕动肠道写生一样,不可能。枝状水晶灯围成圆形,怎么数都数不清有几支,绕个没完。他绕个没完。生命绕个没完。

他趴在她身上狗嚎的时候,她确确实实感觉到心里有什么被他捅死了。在她能够知道那个什么是什么之前就被捅死了。他撑着手,看着她静静地让眼泪流到枕头上,她湿湿的羊脸像新浴过的样子。

我们要提防满脸恶意的人,也要提防看似无害的人。

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可能伤害到你的人。


2、受害者:怀疑自我、催眠自我;说服自己、放弃自己

下面这一段短句,曾出现在林奕含的访谈里,是四月鹿一次就记住的、伤人欲绝的句子。

有儒又仁的中国文化,文学故事,汉字文字,那么博大精深又美好,让房思琪迷恋又热爱,文辞句法,都可以那么整齐又漂亮。


▼「温、良、恭、俭、让」▼

多嘲讽啊,「温良恭俭让」是古训,是圣人言——也是人渣和道貌岸然者的借口。原来圣人之言和人渣之言,也不过只差几句解读而已。

房思琪不懂,不明白,不相信。

我们都知道“在心为志,发言为诗”,“诗缘情而绮靡”,还有孔子说的“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我们明明都知道,一个人说出诗的时候、一个人说出情诗的时候、一个人说出情话的时候,他应该是言有所衷的,他是有“志”的,他是有“情的”,他应该是“思无邪”的。

所以这整个故事最让我痛苦的是,一个真正相信中文的人,他怎么可以背叛这个浩浩汤汤已经超过五千年的语境?他为什么背叛这个浩浩汤汤已经超过五千年的传统?

(from 林奕含生前专访)

受害者会被直接或者间接地毁掉这一生。

受害者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面对伤害她的人。不断在自我怀疑和自我说服之中选择最不痛苦的一个解释。

「我要爱上老师,否则我太痛苦了」


▼说服自己吧——爱上这个施害者吧,你爱的人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受害者毁掉自己的价值观,埋葬自己的羞耻感和自尊心,她们/他们打破自己的爱情和情爱观念,她们/他们或许再也不能获得正常的爱情——


▼她不是骄傲,她不知道恋爱的样子▼

我的精神科医师在认识我几年之后,他对我说,“你是经过越战的人。”然后又过了几年,他对我说,“你是经过集中营的人。”后来他又对我说,“你是经过了核爆的人。”

Primo Levi 说过一句话,“集中营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但我要说,不是,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屠杀,是房思琪式的强暴。

(from 林奕含生前专访)

没有人会真心的可怜她们/他们。

△来自“vista看天下”公益圈雷闯性侵事件,受害者访谈  


3、社会禁忌:受害者有罪,你们根本没有那么痛苦

社会说,你们畸形的爱意是斯德哥尔摩症,是人质效应,是角色的认同和防卫的机制。

别装模做样、博取同情了——你们根本没有那么痛苦。

受害者无处倾诉,无处可说,只能自己一个人消化这种不堪的痛苦。

家人?朋友?还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谁又知道他们会带来多少新的二次伤害呢?

人在伤害他人这件事上,总是天赋异禀又不遗余力。

总是能够直白又准确地羞辱到最痛苦的伤口上,然后不见锋芒地把语言和暴力,再一次刺进疤痕里。


▼最亲密的家人,必然就会多出三分感同身受吗?▼



社会对性有禁忌,更进一步加重了二次伤害。

「荡妇羞辱」,「受害者有罪」,「言语暴力」。

旧的尚不曾结疮,新的已然到来,每一次倾诉和求救,都可能是新的鲜血淋淋。像是活在了一个刀耕火种、采集狩猎的原始时代——从果树上坠落,被猛兽撕咬,被植物划伤,被蚊蝇叮啄,被蝠虫吮血。


▼造成斯德哥尔摩高压的人,难道只有施害者吗?▼

这个社会,对不曾设身处地经历过的痛苦一无所知,甚至会去嘲讽他人的痛苦。

△公益圈雷闯性侵的伤害性言论  

人们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想要一点点痛苦,换一点点幸福。他们不相信别人竟然能有那么不堪、描摹不尽、赤裸裸的痛苦——


▼真正的痛苦让他们自惭形秽,他们不愿意相信这种痛苦▼


4、我们要读《房思琪》,要保护自己

房思琪的故事是悲的;写房思琪的林奕含,一层一层拨开自己的骨血,留下文字和故事。让我们不用经历悲剧,也能看到黑暗和痛苦。

故事印上了故事人的痕迹,正如陶瓶身上模印着陶工的手纹。故事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就像耶稣在最后晚餐说的那句名言:“这是我的身体,你们大家拿去吃。以后你们也要这么做,好纪念我。”

听故事的人领受了这一块身体,而且记住了它,使它也成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日后,每当他再向人转述这个故事,他都会记得它的来处。

每一次的重述,因此都是纪念。



四月鹿不太写时政。

心中有数,自己懂得太少,看到的不够,阅历太薄。空有青年人的口舌豪情、口诛笔伐,遇到不平之事热血奔涌,然后不了了之。

性侵这件事,有时已经高频到算不上“时政”。受害者无罪,受害者自由,可以挺起胸膛、坦坦荡荡。

但是我们要保护自己——不管女孩还是男孩,天下没有任何免费的给予,不要把任何人的馈赠当作理所应当,从而毫无戒心。

「社会各界大佬」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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