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中午吃午饭 妻子到现场

到了接近中午的时间，我和萌萌细雨还在街上溜达。不过已经离开公园好远好远了，在脑中回忆一下公园的位置，我也不能指明它相对于我们所在位置的方向，我只知道它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并且在城市的小地图上有清晰准确的坐标，但我就是不能够指明它的方向，更不要说和我们的距离有多远，是五里路左右还是超过里五公里，我都无法明确地给出答案。
　一路上和萌萌细雨闲聊着，她是个爱说爱笑的人，和她在一起我们也是有说有笑的，从她的嘴里我知道了公园的名字——群树公园。她说群书公园刚建成的时候她刚好小学毕业，小学毕业的假期没有暑假作业了，所以那年的她可以放开了玩儿，家中父母也不对她有所管束，和几个即将分别的小学同学到处走，无意中就到了这个群树公园。那个时候刚刚落建，从外面看已经是一个完整的公园了，可以供游客进进出出，但当时她们进去了，里面的很多设施都没有完成，包括那种可供人坐的双人椅，也是后来才修好，当时她们进去的时候，里面只有树，地皮上连草都没有，很多地方还堆着大大小小的土包，她们在那里玩了一个下午。萌萌细雨说她想起那年的事情就分外开心，所以她想和我这个已经步入社会多年的人分享当年的事情。
　而这个群树公园，在那天晚上以前我还没有来过，在今天以前我还没有进去过，但就这一次匆匆一次漫长的相遇，我对这个公园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想起公园大门口和公园里面的种种风景和细节，都是栩栩如生历历在目清晰可见，我当时就想无论我活到了什么岁数，无论我还有几颗牙齿或者根本连门牙都没有了，我依然可以清晰地记得这个公园，这个公园的模样，还有我在公园里和萌萌细雨的一切细谈，还有我们没有用语言表情但时不时互换的眼神，这一切的一切，我想我都将终生不忘。
　到了正午时分，我肚子饿了，可萌萌细雨并没有回家的打算，也没说让我送她去什么地方，我不知道她是不是饿了，我只知道依据我曾经的经验，她这个岁数的人胃口一般都不小，可我也弄不清楚她到底饿不饿，想不想就在附近吃一顿饭，解决一下腹中食物的问题。
　“你是不是饿了？”她忽然说，笑嘻嘻，我没有回答，只是呆愣地看着她，她不是我胃里的虫子，怎么知道我饿了，然后我果敢地点点头，她说：“饿了就说呗，还是跟上次一样，我请你吃饭。”
　我觉着再一次这个样子不是事儿，要同一个女生连续两次请我吃饭，两次都是她买单，这样被别人知道了会叫他们嗤笑的。
　“你请客，我买单吧！”我说，下意识摸了摸裤包，想了想确实还有一大把零钱，下个普通的饭馆没问题，只要萌萌细雨不是存心要我费钱，这顿饭我还是能够请下来的。
　“不必了，”萌萌细雨摇摇脑袋，说：“其实我不饿，在来公园以前，我差不多喝了半斤牛奶，小面包我吃了四个，不知怎地今天一早醒来胃口特别好，就多吃了点，到现在不觉得饿。你要是饿了，你就自己买点东西吧，反正你说你出钱。”
　“反应好快啊，你！”我说，我不知道她到底饿不饿，或者有几分饿，但我知道她这样的话一定是不想我多费钱，或许她觉得我这个岁数的男人需要钱干一些正事，而她那个岁数的人还可以有正当理由找家里要钱，所以她是在替我着想。
　“不是，真不饿。”萌萌细雨，指着前边的路，又说：“还是继续逛一会儿吧，带会儿我请你喝点什么，但我真不饿，今天吃不吃午饭已经不要紧了。”
　“哦？？”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她微笑面对我质疑的神情，却不解释什么，我说：“好吧，我带会儿自己想办法。”
　其实萌萌细雨真的不饿，直到那天我们分开，她也没有吃过什么食物，一口饭或者一口菜，都没有。
　走了很长的路，路过几家大型超市，还有几个小卖部，公路都走过十多二十条，还两次穿过斑马线，我有些忍不住了，肚子里空空如也，我看着路边一个小卖部，老远就看见里面有袋装面包和瓶装牛奶卖，我对萌萌细雨说：“我去买点什么，我饿了，我要吃东西，行不？”
　“别走太远。”她说，拍了拍我的后背，示意我去。
　我买了一个毛毛虫面包，五块钱，买了一瓶营养快线，四块钱，还给萌萌细雨带了一瓶四块钱的脉动。面包我几下子就吃完了，饮料喝了半瓶，当我把脉动递到萌萌细雨手上的时候，她说她不渴，可我说买都买了，钱都付了，况且我一个喝两瓶饮料没那么大的胃口，还不算已经吃到肚子里的面包，我这样说，她才收下了，拧开塑料瓶盖，小小地喝了一口。
　看样子，真的不渴。
　“继续逛吧，走哪边？”这一场说逛就逛的旅行，从我离开我住的地方开始，到公园里偶遇了萌萌细雨，都过去了半天了，我们没有走出这个城市，我们也没有一刻从对方的视线里消失，就这么一直走着，偶尔停下来，就这么一直说着，偶尔沉默一会儿，不知不觉已快到了下午。
　“随便吧。”萌萌细雨说，看着我，眼神却一下子变得不对劲，那眼神里有恐慌更有混乱，仿佛有一辆火车从她面前驶过来，即将从她身上压过去，而且她没有办法躲闪，那眼神就是这样。而她看着我背后，我背后稍远一点的地方，不到十米的距离，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或者有某个人。
　我急忙回头一看，是个女人，只是圆睁着眼睛，上下左右的白眼仁都露了出来，黑色的瞳仁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脸上得肌肉绷紧得像石头一样，牙齿紧紧咬在一起，仿佛抵在一起的两块石头。
　周亮亮，我老婆。
　“糗毅，今儿中午不打算在家里吃吗？”周亮亮问，轻言细语，轻描淡写，仿佛一阵微风吹过平静的湖面。
　但我知道，结了婚的女人都是有心计的，不看电视剧不阅读宫斗小说一样有心计，这句话里的意思就是她是我老婆，让我旁边这个陌上人知道她的存在，并且存在于现场，这样又含而不露不过分直白。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周亮亮，周亮亮已经走远了，沿着一条和街道平行的直线一直向前走，背影在百米以外都还在我的视线里，她一直没有回头，我一直看着她，就这样僵持了，拖延了超过三百秒。
　“你老婆吗？”萌萌细雨站到我的视线前边来，手抬起在我眼前虚晃了几下，说：“走啦，已经走啦，还望什么望啊，又不是没见过女人。”
　“哦。”我傻傻点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我看着她，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什么，萌萌细雨先开口了，她说：“真的是你老婆吗？长得还挺漂亮的。”
　“确实挺漂亮的。”我说，万千感慨在心头，却不能说出一个字。“她一直这样……”我说：“挺漂亮的。”
　“讨了个漂亮老婆还不高兴，真是服了你了，这么漂亮，你还一脸忧伤，有这个必要吗？”萌萌细雨笑嘻嘻地对我说，看她表情我不知道她在说谁，反正不是那个正越走越远的周亮亮。
　“不是，”傻了半天的我终于回过神来，说：“她确实是我老婆，我们已经结了婚，领了结婚证了。”
　“恭喜，恭喜！”萌萌细雨居然打起了手拱，说：“上周的事情吗？？”
　怎么办？？？我不知道怎么把这个话给圆过去了，事实就在眼前，一切就在眼前，所有的罪证就在眼前，我所做所说的一切就在眼前，怎么办？？感觉嘴巴让人用５０２胶水给粘上了。
　萌萌细雨看着我，静静地等待我的回答，眼神里有些躲闪但最后还是坦然面对的光芒，一直没有说一句话，嘴巴动都没有动，看起来都没有说话的欲念，只是想我这里给出一个明白的答案。
　架不住她的眼神，我直说了，“几年以前的事情。”
　萌萌细雨愣了半分钟，表情呆滞肌肉松弛，但眼珠子在眼眶转着，运行轨迹没有丝毫的规律，左一下右一下，上一下下一下，旁边一下中央一下，就是没有转出眼眶，只是胡乱地转着。
　“也好啊，”她终于这么说：“我还一直以为你没有结婚呢，没想到你速度还挺快的，居然领结婚证都好多年了，真人不露相啊。”
　“没有了，”我说：“只是因为她太爱我了，我一般不在人前提及她，她是一个少有的贤妻，以后还会成为一个良母。”
　“哦？？”萌萌细雨眼神一变，一道光芒从她眼里闪过，她又说：“真的没看出来，你居然找了个这么优秀的老婆，傻人有傻福吧！”
　“我不是傻人，我不是傻子。”我说，据理力争，又说：“我们的相遇纯粹是一场不多得的缘分。”
　“你是即兴要给我讲故事吗？？”萌萌细雨说，脸色到这是才现出了明显的戚然，刚刚她一直可以伪装，在脸上我确实没看出半点分毫，但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乱，而且时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涌起，这个时候才在脸上表现了出来，她说：“我可是读过不少小说，别拿虚假的东西来糊弄我，永远别，知道不？”
　“没有，没有，我说的话都说实话，我从不曾故意对你说任何谎。”我说，故意挺起了胸膛，没想到的是萌萌细雨听到我的话，露出了信以为真的神色，这样的谎言在我老婆那里是一戳即穿的，无论我说的如何的生动如何的真实，她都不会相信，而萌萌细雨居然相信了我的话，而且她不是个笨蛋，她也不傻，但她就是相信了我的话。
　“好吧，好吧。”萌萌细雨说：“这个事情我不跟你计较，再说你有没有老婆和我关系不大，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是不？？？”
　“对，对，对。”我连连点头。
　“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吧，”萌萌细雨说：“走路走累了。”
　“好呀！”我说，爽快答应了。
　我们顺着马路往前走，希望可以像在公园里一样碰到一张双人椅一样，碰到可以坐下的地方。
　一顿午饭，一张人脸，我被一个谜题给纠缠。一个走远，一个眼前，我的心中这样为哪般？我真想重活一遍，周亮亮是过眼云烟，萌萌细雨才是我要的出现，可时间不能退回从前，而我的生活必须继续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