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书店的记忆,是到万州之后才有的。
我与书结缘,和童年时期的两件事有关。
第一件事:
2000年,我在奉节上小学一年级。放寒假了,奶奶带着我去舅爷爷家做客。舅爷爷家在山里,冬天会下大雪。我在这里认识了几个与我一般大的伙伴,他们也上一年级。
于是我们相约一起写寒假作业。当我看到他们的书,我惊呆了。书脏兮兮的,封面和背面都没了,折角、缺页……我的书在他们的书年前,简直是一只美丽的白天鹅。
舅奶奶说:“你爱惜书,你是爱学习的好孩子,你可别学他们,把书弄成这样。”
这是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要爱惜书。
第二件事:
2001年暑假,不到八岁的我被托付给一众亲戚,坐着很大很大的船,从老家奉节到了万州五桥,寄住在大伯(其实是大姑,家乡习惯将爸爸的姐姐也称“伯”)家里。在老家时,大伯家住在镇上,在我的记忆中,我去过一次,那里和我家很不一样,屋里、院里,都不是农村的模样。在万州,又是另一番场景了。完全是城市楼房的样子了。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家乡,出远门。我知道,我要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上学了。我自己收拾的行李,只有在老家上一年级时的课本和期末时老师发的奖品作业本。奶奶则把我的衣物收拾好了,带来了。奶奶、弟弟妹妹、伙伴,以前熟悉的一切人和物,都没在我身边。
孤身来到万州,住所变了,亲人变了,学校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尽管大伯家的哥哥姐姐都很亲和,但是这些变化依然让小小的我感到害怕。我唯一熟悉的,只有曾经的课本、作业本和旧衣物。我很依赖它们,似乎这些旧物就是我的依靠,尤其是旧课本和作业本。
过了两年,奶奶带着弟弟妹妹也来了,我们有了自己的家。我对五桥熟悉起来,和弟弟妹妹一起,跑遍了五桥的各个角落。
五桥有几家书店。
这些书店中有一家叫“万卷堂”的,店不大,三面墙壁都安装着书架,从地面到天花板,都是书。屋子中间还立着几个书架。书架之间的过道不宽,总是坐着好些小孩子——书店中的沙发、凳子从来都是坐着人的,小一些的孩子,站累了就直接坐在地上了。
万卷堂从来不会嫌恶小孩子在店里叽叽喳喳小声讨论,更不会因为只看书、不买书而赶人。我在小学期间,似乎只在万卷堂买过一盒拼音卡和两本书:一本奥数题,十块钱;一本《中华智慧小故事》,十块钱。因为语文老师为了办班级图书角,请同学们一人至少捐一本课外书,而我连一本课外书也没有,只好去买。这是我的第一本课外书。当我看林海音的《窃读记》,看到她因为没钱买书而不被允许在书店看书时,对她的遭遇十分同情。
书店的老板是个有些胖的叔叔,他很随和。他的媳妇很漂亮,但好像有些严肃。后来万卷堂在一所中学门口开了一家分点,老板娘就去管理分店了。我很高兴老板娘没在我常去的这家店里,因此我看书时就更随意了。常常学小孩子,站累了,就盘腿或者蹲坐在地上。那时,我大概有10岁了。
有件事情在我的记忆中印象很深。大约五年级时,学校布置了一个什么作业,全校的同学都要做。那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脑,能上网查资料的屈指可数。所以,很多家长就带着孩子去几家书店查资料。校长在全校集会时总结说,那几天,万卷堂的老板和店员为了帮助同学们查资料,加班到晚上十点多钟。但是他们并无怨言,反而很欢迎同学们常常去书店看书。
我对万卷堂的好感度蹭蹭上升。
后来,万卷堂扩大店面,店里的书多了,还添了专门的阅读区,有桌子,有沙发。店里的人个个都很忙碌的样子。客人忙着找书,店员忙着整理新到的书。阅读区依然满满的,还有写作业的学生。上了中学以后,能去书店的时候不多了,只有寒假和暑假有大块的时间,可以在店里待一下午。可是心里也浮躁极了,没有耐心看完一本书。上大学后,去得就更少了。可能是很久没去过的缘故,感觉有些陌生。这个万卷堂,不是童年时候的很挤、很小的万卷堂了。
万卷堂开了几家分店,有一家离我家很近,开在一个广场的入口处。我偶尔去转转,里面最多的依旧是孩子。不一样的是,还多了带孩子的奶奶。他们当然不看书,常常是和其他的奶奶聊天。也有夏天晚上去吹空调乘凉的人们在店里坐着或转悠。真正看书的只有年纪不大的学生们。
现在我工作的小镇上,没有书店,只在中学门口的文具店里,兼卖一些工具书和学生版的名著,在角落里,常常落满灰尘。
县城里有两家书店,新华书店和滨江书城,我都只去过一两次。一进去,就有店员跟在身后,问需要什么书。我说我只是逛逛,他就走开了。过一会儿,又会有一个店员来问。我就再没去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