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假的来临有如一场大病的初愈一般姗姗。周五下午从学校回来,俯身取出从教室里暂时搬回来照顾的一盆球茎类盆景,带上门,站在久违的阳光下,周身渐渐有坚硬干燥的冰雪皲裂消解,突然听到淙淙雪水从邻居的屋顶流泻。

        她终于又成为了自己。

        如今她住在北美中部一个长冬多雪也多湖的小城,曾经懵懂冲动的来时路,不料已经走到这一步。偶尔收到二三老友言简意赅的问候,大抵是说到了青岛,言辞匆匆。她能推荐的去处越发有限,也再也没有那一小搓儿十三四岁的同学陪她听着雷光夏陈绮贞走过多雾的,多蔷薇的,多悬铃木的岛城。说来好气又好笑,始作俑者又何尝不是这地方,曾给她立秋时的海风,给她满墙的爬山虎,给她精致郑重的欧洲建筑,给她与木栈道边小馆“Sailing”同名的影绰的梦,此刻却遥隔太平洋。

        春夜多梦,近来她又会在睡去后开始飞翔,俯瞰中山公园门口迎春的丛丛金黄,高中校园里玉兰白洁健硕同大蒜一样,穿白色校服的人们手里有试卷诗集消失在那一刻教学楼的钟声敲响……睁开眼睛,闹钟大作,夏令时伊始的清晨六点钟仍有路灯的睡眼朦胧。冷水洗脸时她想起穿白色校服的人们如今或穿梭于华厦,或流连于市井,或带发诵经修佛,或皈依尘世生养,而她那二十一个吵吵闹闹却又在拔节生长的十岁的孩子们两小时后会在教室里吵吵闹闹地等她。

        她掏出钥匙打开斑驳了“日内瓦公寓”字样的大门,走进这座已逾百年的红砖康多小楼,上楼,眼见一户门上贴了鲜红的福字对联,使劲儿嗅嗅,是那个金色头发红着脸说着洋腔洋调情话的他,不顾一天工作辛苦,正在手忙脚乱地煮饭炖汤,等她回家。

         ——走出故乡还回得去吗?

         ——“这……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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