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孤城万仞山
归梦碧纱窗,说与人人道。
真个别离难,不似相逢好。 宋 晏几道
好久不见,妹妹非常憔悴,脸色蜡黄,皮肤下的淡蓝色血管依稀可见,眉头紧锁, 精神状态萎靡不振,于雷难过的几乎不敢看第二眼。妹妹已经离婚,或许是怕父母担心,也许是面子,她选择独自面对,没有告诉其他人。心理负担是导致妹妹身体变坏的重要原因。听媳妇说,妹妹不但心脏不好,还贫血。
小时候,妹妹身体很好,活泼可爱,于雷的的身体却很瘦弱,可说是骨瘦如柴。于雷练武使身体逐渐强健。看来,锻炼的确能够强身健体。
世界健身协会主席乔韦德说,任何健身器也不能让身体获得健康,获得健康的秘诀是保持心情的快乐和规律的生活。在乱麻一般的生活中,剪不断,理还乱,该怎么保持心情的快乐?
于雷恨自己没用,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憔悴的面容,更是心若刀绞。
三人一同来到厚载门,院里已经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大门换成了玻璃门,门头房是媳妇的画廊。大白天,院子里也暗淡如黄昏,犹如溶洞一般。这是因为头顶上方齐着房檐用阳光板封闭覆盖了起来。
阳光板是塑料材质,本来是半透明的,上面又悬挂了密密麻麻奇奇怪怪的装饰物和一些彩灯,天花板只能露出星星点点的亮光。推上电闸,彩灯闪烁,倒真的十分漂亮。墙上也见缝插针般挂着些小玩意。过道里挂满了准备出售的衣服。
曾经自己的家已经被装修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而晕头转向。靠墙边一根相当粗大的漆黑的柱子,一瞬间于雷十分诧异,马上知道了,原来香椿树啊,几年不见了,长得竟然有一个脸盆那么粗了。上面阳光板掏了一个窟窿,卡在半截树干上。就像广东有一残忍的饮食——吃猴脑,将一只猴子脖颈位置卡在一特制的,有圆洞的方桌上,只露出猴头,却动弹不得,目眦尽裂,惊恐万状。透过上方的缝隙,如管中窥豹,隐约看到香椿树硕大树冠枝繁叶茂。装修设计人一定对阳光空气有血海深仇。
走到最院子尽头,忽然豁然开朗,石榴树一角露了出来,红彤彤的石榴硕果累累,惹人喜爱。这是于雷的爷爷当年种下的。是石榴树中的优良品种,加上院子里土地肥沃,因为土地就是当年倒塌房屋的废墟,而房屋就是用大明湖里的淤泥倒在模具制成的。所以石榴树每年都硕果累累。
原来这位“洞主”虽然对阳光深恶痛绝,却还是留了一角。于雷想摘几个石榴,便爬上了树,石榴是灌木,也长到了房顶那么高,于雷还像小时候一样,天生喜欢爬高,一迈腿,便手脚并用爬到了房顶之上。
站在房顶之上,向四周望去,座座高楼林立,比起自然界里的高山峡谷,同样险峻壮观,这是文明科学制造出来的高山峡谷,是现代社会建造的钢筋水泥的森林。也像真正的山峰一般有峡谷断崖,起起伏伏,但不像自然界里的高山那样有绿色的植被和四季的花朵,有的是蓝黑色的玻璃在明媚阳光之下,以各种的角度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作为一个发展中国家的普通人,向往的更加发达的现代化生活,还不曾生出返璞归真的情趣。近处无风景,住在大山里的人向往外面,城市里的人流连于田园风光。看到这样的现代化城市建设,虽然不像看到大自然里起起伏伏高山峡谷那样视觉愉悦,心旷神怡,也会为城市建设的奇迹而惊叹。
这一片居民区处在峡谷之中,令人不由响起一句诗,一片孤城万仞山。不管诗的原意是什么,却很符合眼前的景象。
看着 以前,自己和还年轻的父亲曾经修葺过的屋顶,还是一样的破败,却是家里唯一基本保持原貌的地方。不由得勾起了遥远的回忆,想起父子两人都是满身灰尘,顶着炎炎烈日,汗流浃背。父亲教给于雷技巧,在陡峭的斜面屋顶上,可谓寸步难行,宛若攀登悬崖峭壁,必须手脚并用身体半卧着像蚂蝗般紧紧吸附在瓦片上,一旦滑落,光溜溜的屋顶上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阻止身体下滑,直至坠落在地上;还要时刻担心踩坏脚下的经风吹日晒后酥脆腐朽的瓦片,尽量选择瓦片的前半部分做落脚点。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于雷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房顶之上,这个家里承载了多少喜怒哀乐,多少过往岁月里的点点滴滴。俯瞰下面的街道,因为疫情,冷冷清清,两面的店铺大门紧闭,路边的石狮子也显得寂寥落寞,望着西沉的日头,似乎在怀念着什么。街上的老邻居大部分都搬走了,想起了去世的爷爷,即将拆迁的老屋,石榴树,……几种情感如涓涓细流汇聚在一起,陡然升起物是人非的莫名伤感。
石榴还没熟透,熟透的石榴籽就像吃饱饭的人撑大肚皮一样,会把果皮撑的得凸凹不平,不再圆滚滚,有的裂开,在秋日里阳光夜露的滋养下,不几天就变得通红,像水晶玛瑙般晶莹剔透。每颗石榴籽都是一滴甘甜无比的果汁。阳光于雷只挑了几个,递给树下的妹妹,妹妹一如小时候那样一脸佩服的看着哥哥。
大地无言,太阳渐渐落下山去了,街巷里洒下一片金色的光晖。落日余晖美丽而短暂,一会儿,夜幕缓缓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