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那个男生是谁啊？”钟宁问道。
她们俩和另外几个男生一组，在实验室给小白鼠灌肠。
钟宁轻抚小白鼠，狂躁不安的牲畜瞬间变得安静下来，像个小宠物一样黏着她。
江洛没有心思注意这个。
她看见了，九牧晴?会不会，钟宁会不会嫌弃她，进而失去这唯一的朋友。
江洛手里拿着的剪刀掉到地上，她弯腰去捡，却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小男孩蜷缩在实验台下，一双无神的眸子眼巴巴地望着她。
“烟罗。”小男孩轻声唤道，声音稚嫩，却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江洛吓得后退几步，撞到另一组男生。
“江洛，从大一开始做实验，你就一惊一乍的，这都多少次了?不就是杀个杀个小白鼠吗？用得着那么圣母白莲花吗？”男生捏着死去的老鼠，朝着江洛挥舞大喊。
“我，我不是故意的！”江洛捂住耳朵，她听见千万只老鼠在叽叽喳喳叫着，整个世界都是它们的声音。
“啊，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江洛甩头，不是故意要杀你们的，不是！
“洛洛，你怎么了？”钟宁放掉手中的小白鼠，挽过江洛，顺势推了那男生一把。
男生倒地，手碰到实验台，台上器具掉落，瓶瓶罐罐哗啦掉到地上。
台子上放置着铁支架，支架上垂着不知是谁用来固定的绳子，被倒地男生一并压住扯着朝他倒下来。
江洛眼中，那支架化成了尖刀，带着极强的攻击欲以杀人之势向着他倒去。
“求你，救救他！”江洛在心中祈求，九牧晴能伸手救人，他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的。
刹那间，时间停止。
江洛的影子变得像流水一样，向着空中幻化为人形。
玄色衣衫的九牧晴抬手拿走悬浮半空，即将刺入男生心脏的支架，扔到一旁。
金属撞击地面，时间恢复，那男生只是摔了个屁股蹲。
“九牧……”江洛正要叫他，却被九牧晴先伸手捂住了唇。
“嘘！”九牧晴另一只手作禁声状，旋即转身，提起实验台下躲着的小鬼，画了一个行云流水般的符咒，小鬼化为白烟，沿着窗户缝隙飘向外面的世界，和苍穹化为一体。
“我是不是说过钟宁阴气太重，让你离她远点?”九牧晴缓步走到江洛身旁，此时正对着钟宁。
江洛嘴角微微动了动，眼神充满委屈，她没办法抛弃朋友。
“洛洛，你怎么了？”钟宁关切地文问道，近乎冷漠地扫过九牧晴，目光到达江洛脸上时，却像看着正热恋的爱人。
“没事。”江洛回神，俯身帮着收拾。
那孩子消失了，一直待在实验室的孩子。
江洛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走。他指着实验室玻璃容器里，福尔马林泡着的，只能看出是个孩子的供医学生参观的标本，说：“我走不了了。”
现在，他如愿，走了。
江洛在哭，她低着头，眼泪滴在地板上，她不想让九牧晴知道，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洛洛，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的归宿一说吗？”钟宁手里捏着烧杯，站在江洛身旁，专注地看着她，“生者渴望自由，经历短暂的束缚后，得到我们的归宿。”
归宿？她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也许，化为灰烬就是那个回不了家的孩子的归宿。
这样，会是所有结局里最好的。
“别伤感了。”九牧晴斜睨着钟宁，视线不曾转移，“真蠢，他只是去了他该去的地方而已。”
蠢？江洛愣怔着，他说得对，卑微的同情心无处安放，所以可怜一直在实验室捣乱的小鬼？
这时候已经有些讨厌九牧晴了，她想恨他，冷漠却真实。
夜里，那个孩子出现在了江洛的梦里。他已经是面色红润，正常小学生模样的孩子。
“哥哥送我去了天堂，那里开了成片的鲜红色的花。河水比我在人间时清澈，婆婆对我很好。”他说，“姐姐你真的很善良，很漂亮，好可惜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江洛摸摸自己的脸，她好看吗？可有人说她长得很丑。
“我叫安北。”安北送给江洛一朵滴血的曼珠沙华，“我知道姐姐不是烟罗。”
像上瘾一般，江洛机械地接过安北递来的娇艳的花，远方日出，拉长江洛的影子。
黑影化成周身玄色衣衫的九牧晴，他在江洛接手之前拿走了惑人的死亡之花，捏碎成星星点点的晶莹，直着向青灰色的苍穹。
“谢谢你，江洛。”安北随着日出，消失在朝阳的空寂里。
那不是天堂，是地狱啊！
睁开眼睛，天花板上画着那朵鲜红的彼岸花。
“是恶灵。”九牧晴正站在床头，江洛注意到他的时候，他正伸手抹去突然多出来的异物，“如果你接下彼岸花，会被拉进无尽的梦魇中。”
“安北说我很漂亮。”江洛痴痴地说，似乎没听见九牧晴的话。
她不在意他是不是恶灵，分明是善良的灵魂啊。
“江洛，你能稍微正常点吗？突然感伤，随时发疯，这样对身心健康不益。”九牧晴看着她眼角的泪没入发间，是，是个很美的人。
“对不起啊，让你失望了，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江洛扯上被子，捂住脑袋，轻声抽泣，“九牧晴，我已经很丧了，你能不能嘴下留情，不把我说得一无是处。”
男人依旧无动于衷，可他心里却不像外表这样波澜不惊，谁都会心痛吧，除了影子，一无所有的孤单的孩子。
“我需要你快速成长，不论是能力还是身心。”九牧晴说，“这也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自己？不是为了他吗？江洛笑笑，嗯一声，算是回应九牧晴的话。
九牧晴继续说：“钟宁绝对不像你想的那样简单，不论是她带你去阴气极重的图书馆，陷你于险境，还是她今天有意无意推倒那个粗鲁无知的男人，……”
“滚，老娘不需要你这样的影子，你让我自生自灭吧！我们才认识几天，我认识阿宁十几年，你和她谁更重要，心里没点逼数吗？”江洛打断九牧晴的话，翻身爬起，光脚踩上地板，“滚！”
生气了？九牧晴一头雾水，他这是在关心她好吗？
“你真是粗俗到无可救药啊！”九牧晴跟在江洛身后，迎面抛来一件睡衣，“是不是在所有男人面前你都这么开放的？”
江洛已经换好衣服，转身向着九牧晴，心中的草泥马奔腾，“艹你妈，滚犊子！老娘就是这么奔放，这么粗俗，要你管！”
九牧晴：“……”
她已经放弃治疗了。
教授在上面滔滔不绝讲课，江洛却没心思听。
钟宁看见九牧晴，就说明她不是普通人，就跟九牧晴说的，也许钟宁就是他辨别不出来的魔物。是来要她命的。
她和钟宁九岁相识，相伴十年，关心倍至，跟亲姐妹一样。想要她的命，早就在十年前取走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难道是等她长大好吃一些吗？
父母离世后，隔壁搬来新的邻居，家里有个同岁的，名叫钟宁的女儿。
那天起，钟宁就跟在江洛身后，连大学都报同一所，专业选择同一个。这一切，都是巧合？巧合多了，就成了刻意。
“洛洛？”钟宁轻轻捏了一把江洛的小腰，随后手里拿着象牙红流苏印章，在江洛面前晃。
那是九牧晴给的，江洛下意识就要抢回来，钟宁却在那之前收在了自己掌心里。
她脸上浅浅的小酒窝，像绽放的红山茶。
“这是你的藏书章吗？”钟宁观察着印章，“九天晴牧，荒野至神。好奇怪的题字啊！”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事物的孩子，要讨江洛的喜欢，“洛洛，我认识这几个字，厉害吧！”
“阿宁。”江洛摊开手掌，“还给我吧。”
江洛大致猜想刻印的是九牧晴的信息，繁篆她无法辨别，钟宁却一眼就认出了。
“这是什么材质的？好凉啊。”钟宁把玩两下，郑重的把它放进江洛手中。
“象牙吧，我也不知道。”江洛收好印章。
“洛洛，咱们学了两年医了，人骨你都分辨不出来，你是怎么学的？”钟宁戳戳江洛太阳穴，半开玩笑，说着。
人骨？江洛瞳孔放大，九牧晴的印章是人骨？
“骗你的，我瞎说的。”钟宁得逞微笑。
江洛的脸色铁青，从九牧晴出现，不仅钟宁像变了一个人，她自己也变得神经兮兮的，遇到小鬼的时间比往常任何时间都多。
“阿宁，送你回去的那天我的确跟一个男生在一起。”江洛握住钟宁微凉的手，也许是冬天，她也没在意，“可我说他不是人，你相信吗？”
钟宁捏捏她的小脸，“洛洛说什么我都相信，如果不是人的话，洛洛就没办法跟他在一起了吧，好可惜，我觉得他长得很帅啊，完全就是电视剧男主角的人选呢。”
江洛的脸白里透红，嘀咕道：“可惜什么可惜，情商无下限的直男癌。”
钟宁似乎没听见，突然抱住江洛，有些亢奋，“这样洛洛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是是是，我一直都是你一个人的。”江洛任凭她抱着，心满意足。
“后面那两个搂搂抱抱说小话的女生，出去！”教授放下书，“这个社会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摇头叹气。
这两个说小话的女孩子不得不站了出去，下课又厚着脸皮去找教授，道歉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