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广平作品集《经过与穿越》序:让遥远的文字成为近处的风景02

让遥远的文字成为近处的风景(02续完)

刘德福(青年作家,知名语文教师)


实际上,许多作家的许多作品是广平兄的对话写作之后,我阅读完对话才开始阅读原作的。浩如烟海的著作真的无法走入我,一个中学语文教师,宝贵的空闲时间很少,那么,沿着一篇篇对话的航道,我才抵达了一座座更巍峨高峰。比如刘震云,这个我喜欢得深入血液的作家,当我读完他的前期作品之后,我停止了。我无法走进他的后期作品《故乡的面和花朵》等“新语言探索性”作品,姜兄对我说:“你一定要读下去,他会给你的阅读和写作能力带来一个飞跃。”我读完姜兄的对话,又坚持读这部恢弘的著作。当我强迫自己读到一半时候,我已沉醉到刘氏语言中不能自拨了,那时侯,我真的明白了,“语言能建立一个新的世界”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从此,我深入到了许多“先锋作家”的作品中,读出了审美愉悦。我写作时才真正感到我的语言不是编的而是流的。语言就像自己的血液和汗水,泪水一样,流动者,奔腾着,溢出着。我不但感觉到了文字冲进了我的身体里,把我燃烧起来的快感,也体会到了我自己的语言狂泻奔流而出的快感,快感变成了对这个世界发言的力量。在姜兄的一篇文章中写到和刘震云对话的情景:“在一个冬夜,我与刘震云开始了对话。那一晚,我们大概一共通了五个小时的电话。刘震云是一个极富对话魅力的对话者,在我的这次对话中也充分体现了出来。他的幽默,他的深度,让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一个作家的高度,而他的妙语连珠,则让我觉得文学人生的愉悦。我与他对话时,他大概是在他老家的一个亲戚家里,四周阒无人声,但从电话里能听到他身边有一只小狗叫。也许正是狗吠这样的对话细节,使我们的对话充满了那种过日子的特有的温馨。我们的对话在这样的场景下展开,是多么地让人温暖。”我是含着眼泪读完这段文字的。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作为中学教师的我,十分需要架通大家名家作品和普通读者的桥梁。我们不需要学术术语,只需要一个高品位读者的阅读感觉感受感悟。这些从普通读者眼神皮肤手势中流露出的意味,最容易感动我们。生活中对话无处不必在,失语也无处不在,对话和失语的区别在于有一座桥。桥需要搭建,更需要寻找,最好是在寻找的过程中搭建。广平兄在寻找文字梦的过程中用文字搭建了一座独特的桥,让我们走在上面,让遥远的文字成为近处的风景,让浩瀚的大海成为心中的清泪一滴。我苍白的生命如一张白纸,随意被风吃起的一张白纸,因为有文字文学,我就是一匹速度最快的白马,跳过污水,跃过沼泽,擦着黑夜的边缘,凭着可见的速度,抵达黎明。有了文学的生命,就是博大的生命。文学耸立如碑,如山峰,如城墙的垛口。把我放在水里,我是舟;把我挂在桅杆上,我是帆。

在这里,我当然要写到我比较频繁地更换工作了。这和文学有关。一个语文老师,如果他疯狂地爱上读书和写作,那么,他就能把语文教学里阅读和写作这两个轮子蹬得虎虎生风,因为是文学促使他抓住了语文教学中的行而上学的文学和文化内涵。因为爱文字,所以我总在寻找人一生的梦想;因为做文学,所以技艺精湛而行走江湖如风。姜兄广平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啊!

行走的过程就是增加对话机会的过程。就像每翻开一部作品,我就开始了和作家心灵对话一样,每换一个城市,一个学校我就开始了一个重新和自然,和文学,和人群对话的机会。我可以说,我的成长来源于我的对话意识。对话中我已不是一个纯粹的自己,我们总是情不自禁地把自己想象成另一个人,一个作家,一个作家作品中的人物,一张纸,或者是一个昆虫!我们的生命因对话而丰富起来,对话的过程是寻找自己,又是超越自己的过程。毫不夸张地说,姜广平兄这两年占据了我的对话空间,我们之间的对话的大部分是围绕着书展开的,我们都不在乎经济和地位的得失,我们却看重读了什么书,有没有新作品的问世,可以说,是书给了我们对话的可能,我们的对话又在最大限度和书产生某种默契。比如,有一次,当我读他书架上一本《夜晚的书言——当代先锋小说精品》的时候,姜兄马上说:“你一定要把这本书读完,我说的读完是说,不止看一遍,这给你的影响将是不可估量的。”我当然未置可否,但我却耐心地读了,读到一半,一篇相当精彩的散文《写在书边上》就轻松地写出来了,很快就被一家很有名气的刊物录用了。姜兄如此评价我的作品,“刘德福的文章是极富理性而又极富深度的一篇。这篇文章的第一读者是我。写完后,刘在第一时间给我寄来了。我读后,立即给他去了信,说,这是他迄今为止写得最好的一篇。刘不是很相信。但随着我与他的讨论,他自己也已经认识到了,这篇文章,写得很饱满,饱满得一点裂缝也没有。这篇文章中,很多句子,可以直接拿出来当作格言来读。而这样的格言,又绝不是那种所谓的宏大话语,她们从作者的心间流出来,汩汩滔滔,自然,而且方向明确。这些足可以经验方式出现的句子,其实只属于作者自己,属于那种睡于书中行于书中思于书中之后的所得。一个人没有对书执着的魔念,是不可能有这些妙手偶得的句子如莲花落一般不断出现在作者的心间与嘴边的。”我写此文时,那本先锋小说集就静立在我的案头,而姜兄已在遥远的杭州了。我分明感到我们对话的氛围、声音仍飘在空气中。如果没有那次对话,我就没有和那些先锋作品对话的机会,即使我打开了这本书,也会因无法卒读而拒绝优秀的作品走入心灵,失去了和那些作品对话的机会,那么也就没有了那篇《写在书边上》。

对话实际上是一种缘分,一种时刻盈满在空气中让我们抓住的缘分。现在,我静坐一室,却感到对话的欲望和可能从四面八方涌来。我的心灵是开放的,心灵因开放而对话,因对话而宽敞,因宽敞而宁静。交流无处不在,只是我们时时紧闭心扉。与人对话,我们更多地占有生活用语;与书对话,我们更多地占有了精神用语,与世上万物对话,我们获得了神语禅语。姜兄和我因时空而暂时失去了对面交流的机会,然而我们心灵交流却不会因为地缘而阻隔。

一个人和另一个人对话已经不容易了,那是知音;许多大作家和你对话,就更不容易了,这不但需机会,更需要你自己的能力和定力,而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和你对话,更是生命的上上境界,你的生命会如满园的花蕾,在春天里开放,香气弥漫你的生命旅程。

世界上多的是喧嚣,少的是对话;

世界上多的是沉默,少的是对话;

我们时刻在对话,所以我们充实。

……

2004年6月  于宁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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