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边的外婆家

这些日子每到下午四五点钟都会有人赶着一群羊从门口经过,每次女儿都会特意跑出去看看它们,许是觉得新奇,觉得它们可爱。也正是这群羊勾起了自己以前的记忆,对于姥娘(外婆)和姥爷(外公)的记忆,对于黄河边上放羊的记忆。

我们家有四个孩子,姐姐最大,随后是哥哥,他们相差两岁,之后便是我和弟弟,我和弟弟差了一岁,和哥哥差了六岁,当时正值计划生育,我这就属于超生了,所以我是在姥娘家偷偷地来到这个世界的,伴随着我的哭声的便是那院外咩咩的羊叫声,这也成了自己对老娘家独特的记忆。

姥娘家是在黄河边上的一个小村庄,河的对岸就是济南的地界,黄河边上是日积月累形成的沙床,沙床越来越大,便成了沙地,村庄的人们便在上边种些农作物,大部分是种些花生,偶尔也会有种西瓜的,沙地的边上便是大片大片的林子了,这林子里大多是杨树,也有少许的柳树和榆树,越过这片林子便能看见高高的堤坝了,堤坝的斜坡上便是无边无际的草,一眼望去,堤坝和这黄河是一样的,都看不到边,蜿蜒曲折,不知道伸展到了什么地方。而这大片的林子和草便成了羊儿们最好的料场,所以在这堤坝周围的村子里便不乏养羊的人家,在姥娘的村里也是如此,姥爷便以此为生。

堤坝的另一边便是姥娘的村庄了,自打记事起,我和弟弟便最喜欢来姥娘家,一是因为姥娘家有“百宝箱”。我称它为“百宝箱”是因为每次去时姥娘都能从那里边变出好吃的东西,有时是饼干,有时是蜜饯,有时是柿饼,有时是火腿肠,要知道在90年代寻常的农村家庭孩子这些东西大多只能在合作社看看,不是想吃就能吃上的,所以当看到姥娘拿出这些好东西时,心情是多么的兴奋就可想而知了。而这个“百宝箱”其实就是一个篮子,篮子里铺上布子,好东西就放在里面,只是它是被高高的挂在房梁上的,以至于每次自己想尽办法想要拿到它时,都以失败告终,里面到底有什么,这无疑让自己对它有了一份神秘感。

喜欢去姥娘家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喜欢跟着姥爷去放羊,每次到老娘家,聊几句之后便会跑出去,到堤坝的另一边去找姥爷。从姥娘家到堤坝上的路大概有三四里地,每次跑到堤坝上都会气喘吁吁的,但放眼一看,心情便瞬间豁朗了许多。

脚下的草,春天时嫩绿嫩绿的,一下便能戳中心底的柔软,夏天便绿得发亮,洋溢着生机,到了秋冬便是微黄。再远点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大片的林子,春天杨树叶子刚开始伸展时略带金黄,有阳光的日子里一照,像是蜿蜒巨龙身上的鳞甲,闪闪发光;到了夏天便是绿色蔓延,能一口吞掉夏天的炎热;秋冬时节叶子落了个精光,那时的自己感叹不出萧索,只看着像是一幅水墨画;接下来便是黄河了,我们这段地势平坦,很少能看见黄河的汹涌奔腾之势,只是静静地流着,姥爷说别看上面平静的很,下面可是暗潮汹涌,有水的时候不能去黄河边上玩,这是老一辈的教导,但总有不听话的,便每年总能听到有人被水冲走的事情,至于真假,从他们绘声绘色的描述中不由得让人相信。

再说回堤坝上,每次到了堤坝上便开始寻找姥爷和羊,不管什么季节,自己都能迅速的找到他们的身影,因为放羊的不止我姥爷一人,一般都会有三四个人,羊自然也就多了,找人难,可这么多羊一眼便能看见,堤坝的坡度虽是不算太陡,但一旦下坡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每次找到目标后多是飞奔而去。三四个老头都拿着旱烟袋,虽是聚在一块,却只是时不时地聊句天,每个人身边都放着一个自制的鞭子,一般是两米厂的木棍,在一头拴上自己辫起的绳子,每次要回家时,便向空中一甩,声音清脆嘹亮,每次姥爷看到我们来时,脸上便挂满了笑容,接着便是拿起鞭子,甩他两鞭,回家。我估计每次我去,那群羊都会怪我,让它们少了些休闲吃草的时间。

有时放暑假时,我和弟弟会去姥姥家暂住两天,那时节的黄河都会有一段断水的日子,就是干涸了,但总会有一两个水汪,而这个水汪便不会想黄河水那般浑浊了,没有了流动,沙子便慢慢的沉了下去,这水便是越发的清澈,不仅清澈,而且要比村里水汪的水清凉许多。每次跟着姥爷去放羊时,我和弟弟便去那水汪里游泳,有时还会偷偷地拔些花生,直接一起扔到水里,一边吃着花生,一边洗澡,那滋味怎一个爽子了得,有时还会遇到钓王八的,长长的钩子,放上饵料然后放到自己挖的小水汪里,不知道能不能钓的到,虽然看他们网中确实有战利品,却一次都没能亲眼看见。

自己喜欢在姥娘家住下的原因其实还有一个,那就是姥娘家有一棵槐树,一个大大的槐树。说这个槐树大是因为我和弟弟两人牵着手都没能把它抱过来,至于它活了多少岁,姥娘说她也不曾知道,这粗壮的树干让它看起来威武遒劲,像是这个村庄的风骨,有着一股坚韧,有着一种朴实。巨大的树冠犹如一把大伞擎在空中,每当到了夏天枝繁叶茂的时候,便能遮蔽住小半个院子,待到开了槐花,那股淡淡的槐花香飘逸在整个院子里,抬头望去,像是一串串的雪花,在心间融化了。等到村庄睡了,羊群睡了,一阶月光从树的间隙流到窗台,闻着这槐花香,让自己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寂静,就像身在深山中,一阵阵的清凉从姥娘的蒲扇下袭来,就这样枕着它睡了过去。

而今我能伸手就能够到那“百宝箱”了,却再也没有了能往里面放东西的人;而今我还能从堤坝的斜坡上飞奔而去,却再也没有那清脆嘹亮的鞭声;而今我还能嗅到那淡淡的槐花香,却再没有那丝清凉,那般甜美的梦。

算下来姥娘和姥爷已离开了十年有余,而今再看见那羊群,我想在那边姥爷是不是还在挥舞着长鞭驱赶着羊群天亮出发,夜幕而归,院里也有一棵大大的槐树,每逢槐花满树,姥娘会摇着蒲扇,嗅着淡淡的槐花香,想着下次外孙来时要在“百宝箱”里变出什么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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