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有命无运” 和 “命运两济”

《红楼梦》第二回

贾夫人仙逝扬州城

冷子兴演说荣国府


再读《红楼梦》已经到了第四回。但是下笔去写却千头万绪,感觉越挖越多,没有初次随意去读图热闹的消遣。

如果你带着问题去啃果真耗神费心。

写的慢不说,连带着扯出旁枝细蔓的知识点,牵连不绝。

看来,我只有龟速前行了。

《红楼梦》第二回主要人物是贾雨村,又伏笔交待出下一回的主要人物一一林黛玉,她的家世出处。失官的雨村谋到了做黛玉老师一职,轻松的工作。由此攀到了巡盐御史林如海( 黛玉父亲 ),亦为日后他能顺利返回仕途,加官进爵寻到了出路。

可见贾雨村,作为儒学且寒门学子的一个代表人物,他有野心谋略,一个现实的入世人物,攀附权势想尽办法做官是他的人生志向。

作者不动声色,尽管不喜欢儒家,但他塑造的贾雨村,由表及里的真实多面。

首先他仪表堂堂,也可以说道貌岸然。再者,颇有才学,满腹经纶,是儒家学派中人。  他的薄情冷酷通过一些细节可以看出来。甄士隐是他人生落迫时的恩人,出手相助赠予银俩衣物,方助他进京赶考中了进士,从此人生改变,为官仕途。但他当时收银即走,根本不愿多待,没有面辞留信,哪怕只言片语地道个感谢,只传了个话,再亦不见本人踪迹。为官这么些年,没见他有感谢恩人的举动。

作者对细节的心思缜密,也是一绝。贾雨材即然是走仕途求功名的人,那他平日吟诵的诗词典故必是出自儒家,这些词应景不说,更契合他的人设特质。

如中秋之夜,贾雨村吟罢前诗,“因又思平生报负苦未逢时,搔首对天长叹”,接着高吟

玉在匮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两句出自《论语 •  子罕》: “子贡曰’  有美玉于斯〈此〉,韫(yun  蕴,盛放在匮而藏诸(之乎?)?求善贾(gu  古,找一个识货的商家)而沽(卖掉)诸?’  子曰:’  沽之哉,(卖掉吧)!我待贾者也〈 我是在等待识货者哩〉!”  “贾”又通“价”。本来“韫匮” 与“ 求善贾”是两种不同的处置方法,这里将它捏合。在设喻中,表达了自命不凡,待价而沽,求取功名得到统治上层的赏识的心愿。

“钗于”句: 全钗放在匣中,伺机要飞向天上。与上句意相似。奁,妇女盛放妆饰品的匣子。传说汉武帝时,有神女留下玉钗,到汉昭帝时,有人想起玉钗,打开匣子,见一只白燕从匣中飞出,升天而去。雨村借此典故说自己有朝一日要飞黄腾达。

作者酌词用句,长于 “机带双敲”  :  “求善贾  “待时飞”,一联之中毫无痕迹地嵌入贾雨村的名字,因他“姓贾名化,表字时飞”。然,贾雨村又是“假语村言”,所以,再一层意义上,绝非仅为贾雨村而没,另有隐意。

“甲戌本” 在此联之下有一条脂批说:“ 前用二玉合传,今用二宝合传,自是书中正眼。”  “二玉合传”,是指宝玉、黛玉的前缘,“今用二宝合传”,则指宝玉、宝钗,故批说:“表过黛玉,则紧接宝钗”,这样,第一回中,作者就把小说中三个主要人物一一宝玉    黛玉    宝钗的将来之事,通过两种隐曲的形式预先作了伏笔 。

后来雨村升任新府太爷,街上偶然看见了甄家的丫鬟一一娇杏,他的初恋,勾起了他隐藏的情缘。可以说他心底念念不忘这个当初甄家的丫鬟。现在的他,官派威武,从穷儒一路升至官老爷,他喜欢的女子,自然是足以百金娶回家了。

这点倒说明了贾雨村的可贵,比那些有了前程就忘了旧日恋情的书生们强。一个人的无情和有情是相对的,丫鬟娇杏的无心之举,倒成全了他的有心而为。

作者用简洁的文字恰当地对比了两个女孩的命运。

娇杏,意为“侥幸”,一个甄府丫鬟,  文中写:“偶团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一个无心插柳的举动,遇见陌生男子回了两次头,就莫名其妙地被讨作了官家的二房,一年后,生了儿子,正室病故,被扶作了正室夫人,并受到贾雨村的宠爱。

作者赞: 命运两济。

而甄英莲呢,谐音 “真应怜”,一个独生小姐,3岁被拐,十几岁被卖,薄命女偏逢薄命郎,因她冯渊失了性命 折了钱财,想当初家里失火,钱财尽失,亲生父亲出了家。还有她自己沦为奴婢,受尽折磨,年轻的生命凄惨至死。

文中写  :有命无运,累及爹娘。

开头的这两回,甄士隐与贾雨村的荣枯,甄英莲与娇杏的命运,互相易位,鲜明对比。一个原是主却沦为脾,一个原是婢,生为主。

更不可解的是,上苍不是有好生之德吗? 仁心助人应该有天理顺应,福德相报才对。可是,这里没有,济人之困的善人,反得到如此悲惨的下场。礼教教人“非礼勿视”,看了就算错,娇杏错了不打紧,被看的人错以为“心中有意于他” 什么 “巨眼英豪,风尘中之知己 ”,她只不过想,“ 此人是什么贾雨村吧”,过后 “也就丢过不在心上。”  ,错上加错的事,偏偏因错得荣耀富贵,这还不侥幸吗?

真如之前写的  “满纸荒唐言”。

英莲


看 娇杏的  “命运两济”和 英莲的  “有命无运,累及爹娘”,这是作者思想认知的局限性,命运如此不公的颠覆世界,他看到无奈甚至无力,没有办法解释,只能滑入唯心的 “宿命论”中,把人物的命运都归于上天注定,前世因果,在文学上,有迷人之处,但是对于现实,还是太悲观了。


“命运”之说,很多人都会理解是每个人的人生轨迹。在命理学上来说,“命”和“运”是相互区别的,但又相互联系。“命”指的是我们出生时间,也就是命理上的八字;“运”就是我们所处的时间和空间对我们人生的影响。命为先天基础,运是后天运势。

有一则形象的比喻,就如好车开在烂路上,或者一辆很普通的车开在坦途上,其结果如何,自然得出。

有人说,“命”更重要,生个好命出来可以少受多少苦。我看未必,其实说娇杏她“命运两济”其实也不准确,她出身卑贱为丫鬟,命并不好,只不过运好罢了。

这个也说明后天机遇的重要性,《哪咤之魔童降世 》中有一豪气台词 “我命由我不由天!”  让很多人喜欢。

不管怎样,命运之说,老天只能定夺一半,还有一半在自己手里。“命由天定,运可争”,如果一个人无法改变出身,至少还有机会改变未来。

像这样的什么“命运两济”  和“有命无运”  之说,还是要辩证地去看。

2021--6      (  风铃手记  )

娇杏



第二回的娇杏赞  ,原诗曰 

“  偶因一着错,便为人上人。”

这与后来程乙本的  “偶因一回顾,便为人上人”  有误。为后人纂改。

二字之差,把原来那荒唐讽刺的感觉,变成了对这丫头当上官太太的命运的称羡。

“一着”,原指下一步棋,如俗语所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里是借以说人的一种行为。娇杏偶然因好奇,回头看了贾雨村两眼,这从封建礼教严格的那时讲,是越轨的行为,所以说 “错”,现在反因为这“一着错” 而使她成为“ 人上人” 了。

(以上5段摘自北京出版社  蔡义江的 《红楼梦诗词曲赋评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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