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女人,年轻时也个子高挑,面容清秀,双眼皮大眼睛,颇有一番美貌的。只不过生在农村,再加上家境破落,她清纯的美整日和灰头土脸的日子混在一块儿,没什么人能注意到这其实很突兀。
到嫁人的年纪,一个远房亲戚说了一个稍远的人家,他的父母没怎么注意男人的模样,因为男人的家底儿着着实实吸引了一辈子眼高手低抱怨生活的父亲。其实男人家并非大富,甚至充其量只能算个殷实,可对于她那个颓败的家来说,已是高枝。她没有多说什么就答应了,尽管心里也觉得那个男人黑了些,矮了些,不过她一向善良朴实,嫁过去就掏心掏肺伺候丈夫公婆,挽起袖子刷锅洗碗喂猪扫屋,样样利落能干。
可终究她那颓败的家给了公婆奚落的理由,无论她如何低眉顺眼,柔声细语,公婆的白眼是常见的,再加上她那干活没一把气力的干瘦父亲隔三差五来家里哭穷,越发让公婆奚落低看了。但她没办法,娘家还有弟弟妹妹没有成家,要花销的地方很多,她自己拼命节衣缩食省下几个钱,都给了那个灰蒙蒙的娘家。
嫁的那个男人很少在家,因为几个亲戚合伙来回跑着承包各村盖房子的活儿,她男人脑子很是活泛,当然这遗传于她那个一看就精明能干的婆婆,不多时,家里的房子就做了更好的翻修,家用电器也一件件挣回来了,她很是骄傲,这是她的男人,多能干啊!
尽管每次她万般无奈伸手要钱去堵娘家的窟窿时,男人总对她那缩手缩脚的老父亲傲慢至极,满脸不耐烦。但她已经很感激了,这说明男人是在乎她的,尤其是她肚子争气,生了一个大胖小子,男人很是高兴,连满月回娘家男人都和颜悦色,还破天荒给娘家弟弟妹妹买了一大堆东西呢。她觉得好幸福啊,更加卖力伺候男人,孝敬公婆,连小姑子也是掏心掏肺的亲着。那几年啊,以后的以后,每当她想起来,就痴痴发呆,或许是她最好的一段日子了。
男人越来越忙,常常几个月见不上面,但她心里满是干劲,家里地里收拾的妥妥当当,胖胖的儿子被她养的乖巧可爱,小嘴吧啦吧啦可能说了,这不知道慰藉了她多少个独守空房的寂寞啊。孩子一晃六七岁了,家里的条件在村里已算甚好,有好事者笑问咋不再生一个呀,再生个胖丫头,儿女一对凑个好字!
她只是微笑,生与不生她男人说了算的,她也想过,也在男人偶尔回来时的枕边念叨过,男人用难得深情的语气告诉她,还是一个吧,再生一个,会更累着她的,男人搂了搂她瘦削的肩膀,她看到了满脸心疼呢。于是她很快释然了,就养一个儿子吧,她要好好养,将来还得指望这个乖儿子养老呢。
那一日,男人突然回家,神秘兮兮跟她说自己捡了一个孩子,还是个丫头,可伶俐了,要养着。男人还说再生一个太受罪了,老天开眼,竟然捡了一个别人丢弃的丫头,正好让他儿女双全呀。她虽然有些难以接受,可男人说孩子可怜,没爹没娘扔在路边快冻死了,再不抱回家就太造孽了。
她生性柔软,见不得孩子受罪,看着丫头粉嫩的小脸,她的心也化了。公婆对小丫头甚是疼惜,婆婆竟一天几趟过来瞧,和当年看孙子的频率一样一样的。她很是宽慰,婆婆终究是慈爱的老人啊。不多时,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寻到家,见到襁褓里的小丫头就哭哭啼啼,说很是后悔自己当时把孩子扔了,如今历尽千辛万苦才打听到这里,可算见到闺女了。她虽有些不舍这些日子软乎乎的小丫头,可人家亲娘回头了,来认了,就该还给人家了。
只是这女人认了女儿,却没有离开的迹象,公公婆婆说人家孤儿寡母的,孩子又这么小,走了怪可怜的额,就让住下吧。男人回来和爹娘的语气一样,于是就让女人住下了。
以后的日子,除了公婆,男人也去娘俩的屋里勤的很,她的心慢慢被狐疑浸满,出了门,街上平日里一起说笑的女人们一起把她的疑虑推上了顶峰,她怀着满腹怨气回去质问男人,却看见男人抱着那个小丫头,年轻女人一脸笑意靠着男人。
她只觉得心里有一座城轰的一声坍塌了,她努力在残垣断壁间站立起来,本能地冲向那一对男女。不曾想那个女人比她厉害多了,一把就把她推倒了,男人不见了踪影,她拼命冲向女人,却被公婆死命拉住了,互相推搡间,她看到那个女人脸上竟有一种嘲弄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她忽然明白,他们家下了一个好大的局啊,她彻底颓然了。
第二日,她带着儿子回了娘家,孱弱的爹娘是不会给她依靠的,倒是几个回娘家的姑姑个个义愤填膺,纷纷说这样的臭男人不能便宜了,甚至是要商量哥哥弟弟带人回去打他个稀巴烂。大家乱糟糟的都说不能便宜这对狗男女,倒无人劝她离开那个男人。
姑姑们摸着孩子的头掉泪,是啊,孩子这么小,离开了,可咋办?她的心空荡荡的,像被别人合力穿了一个大洞,竟还能感觉到阵阵冷风吹过。儿子乖巧地缩在她怀里,夜里她用干涩的声音问儿子,如果爸妈离婚了,他跟谁,儿子响亮地回答:跟妈妈!还恨恨地说长大了保护妈妈,揍爸爸和坏女人。她的心被震的生疼,却忽然有了坚定的念头。
她带着儿子回去了,男人有些讪讪,那个女人倒没了踪影,她昂着头告诉男人:她要带儿子去住城里新买的房子,要儿子在城里上学!男人有些震惊她的冷漠和傲然,婆婆作势要跳起反对,男人拦住了,也许是看到唯一的儿子紧紧护着妈妈,男人答应了。
以后的几年,她过得很是艰难,找的工作三班倒,儿子常常等不到她回家就睡了。冬夜下大雨电车又没电了,她一路推着冒雨回家,雨下的很急,她的外套一会就透了,冰冷的寒意直逼心脏,前面雾蒙蒙的看不清路,双手早已失去了知觉,她木然的推着似有千斤重的车子一步步挪着。
那一刻,她忽然想彻底放弃,马路上的疾行车道依然有快速行驶的各种车,她只要迎上去,一切就会结束了。她狠命摇摇头,飞溅的雨点抽打着她冻僵的脸,她想到儿子还在家里等她,咬咬牙又走了。儿子学习并不好,她知道自己没有空也没有能力辅导他,可儿子很懂事体贴,这一点想起来就很宽慰。那个男人过很久会过来一趟,给儿子留点钱,有时也陪儿子玩一会儿,毕竟是亲父子,儿子一会就在爸爸身边笑逐颜开了。
她很少去注意男人的脸,她觉得自己没有这个空闲,加班加得她晕头转向,疲惫不堪,好在工资待遇也还行,使得她带儿子回娘家时也能有基本的体面支撑。
忽然有一天,男人拖箱带铺地回来了,见到她显得低眉臊眼的,倒是儿子特别的开心,她看着那个男人轻声轻脚地归置着自己带回来的东西,儿子跟在后面欢快地叫着爸爸,于是她默不作声去了厨房。晚上吃饭时,男人恨恨地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向她邀功那般讲:那个女人她妈的就是个骗子!”她心里震了一下,悄悄回了房间。
男人和儿子睡在一起,从大包小包里给儿子掏东西,父子俩玩的其乐融融。男人这几年倒没停止挣钱,规模已扩至城边小区,这是男人和儿子叨叨时她听到的,她觉得男人说那么大声,一定是让她也听见的。男人又向儿子承诺了许许多多想要的东西,并抱着儿子大声说:“放心儿子,你爹挣的钱都是你的!”
她听着,觉得自己冷硬的心开了一个小口,有丝丝暖风吹进来了。男人不断地往家里添东西,给儿子买什么都是牌子的,每次回来都要给她买礼物,她脸上漠漠的,心里却生出许多小欢喜,男人连车也买了,每次去学校接儿子,儿子都显得特扬眉吐气。男人还好几次开车把她拉到美容院,几千几千给她买护肤品,给她办了一个又一个贵宾卡,那些美容院的小姑娘小伙子见了她,姐长姐短的叫,那种热情几乎要把她融化了。
渐渐的,她脸上竟俏丽起来了,衣服也越穿越贵重,那个三班倒的班男人早给她辞了。她每次出门男人都开着载着,终于又把男人带回了娘家,街里的众乡邻看着一身珠光宝气的她,除了艳羡还是艳羡,男人对爹娘很是恭敬,亲热地叫着爸妈。几个姑姑也说这男人真改好了,咱侄女好福气呀!男人在街上一路散烟热聊,本家爷们儿也围着那辆奔驰咂舌赞叹。
她的心捂的好热啊,那荡漾的热流直冲眼睛,她仰着头,看到天空蓝的像倒悬的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