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写给爸爸的文章,是我第一次静下心来感受爸爸在我心目中的样子。思寻很久,我给爸爸的评语是“童心”。
记忆中,爸爸喜欢像个孩子一样和我们玩耍。
我们姐弟四人年龄间隔都只差1、2岁,小时候爸爸经常是左胳膊一个右胳膊一个抱着我们出去玩。后来爸爸给我们讲,小时候爸爸带我们在外面玩时,经常玩捡烟屁股的游戏,具体玩法是,爸爸抱着我们走在路上,我们发现地上有烟屁股,虽然还不会说话,但会用手指着烟屁股对爸爸说“啊~啊~”。因为爸爸当时买不起烟,有时候见地上有个烟屁股就会捡起来,我们看多了,也跟着学会了。
我们上小学时还实行留级制,学习不好或年龄小都可能成为被留级的理由,有一年小妹妹回来讲,她们班被留级了四五个,再留一个就是她,爸爸好长时间都把这件事当成笑料来讲,既为小妹妹庆幸又觉得好玩。
最惊险的一次是爸爸赶着牲口车,和一个乡亲比赛谁的牲口跑得快,当时小妹妹坐在车上,被颠了下来,幸好爸爸反应快,蹚了妹妹一脚,妹妹的头才没有被车轮碾到,只有一小撮头发被碾了下来。爸爸当时虽已是四个孩子的父亲,也不过30岁出头。
小时候我们闯祸时,基本上爸爸都会包庇我们免于受妈妈的数落。我上小学时有一次课本摊在家里的月台上忘了收,被散养在院子里的羊羔叼在嘴里嚼起了书角,爸爸从羊嘴里救下课本,说赶快收起来吧,别让妈妈看到说你。
小时候每当妈妈数落我们犯的错时,爸爸都是在边上嬉笑着,因为那些问题在爸爸看来都不是问题,爸爸的口头禅是:我才几天不当孩子,我觉得我还是个孩子。
爸爸上初中时因为迷上了吸烟荒废了学业,随着年纪增长,知道了读书的重要性。小时候爸爸经常给我们说的一句话就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爸爸希望我们通过读书走出农村,不用再过土里刨食的生活。
爸爸每次都是在玩乐中和我们讲读书的道理,讲故事、猜谜语、做小游戏、计算鸡兔同笼这样的谜题,或是教我们写春联、打算盘、背二十四节气歌,都是闲暇之余玩中学,没有强制性的责骂。
即使来北京养猪最辛苦的那些年,爸爸每天脊背弓成虾米奋力踩着装满大几百斤泔水的人力三轮车时,也从没有因为生活的辛苦而对孩子们心生厌烦,而是把和我们一起玩乐看成生活的消遣;有时爸爸还会翻看一会儿书,仔细琢磨书上的话语,拿出其中一两句来和我们探讨,听听我们的见解,经常是妈妈催着爸爸去休息一会儿。
妈妈经常纳闷,你爸爸哪里好了,家里大事小情哪个不是我张罗?为什么我和你们爸爸有争执时,你们一边倒的站在爸爸一边?
要强的妈妈可能明白不了:爸爸的美好之处就在于保有一颗童心,能像孩子一样感受世界、和世界相处,凭这点足以俘获孩子们的心。
最近这几年家里的孙辈都拉扯了起来,爸爸妈妈生活越来越轻松,爸爸过得也越来越惬意。让我惊讶和折服的是:每每我刻意从书上或其他途径学到的知识,爸爸已然从日常生活中悟出了同样的道理。
爸爸不爱和人交际,也不刷手机,电视节目只喜欢看不费脑子的轻喜剧或家长里短。我想爸爸的智慧更多的是来源于保有觉知地生活,就心里想的一个问题,反复思索,用心琢磨。
去年十一全家人回到翻盖了十来年却一直再没入住的老院子烧烤,我们姐弟四人都在这个院子里出生长大,再回来多了儿媳、女婿们和一众小将,爸爸带着我们兴致盎然地打扫了院子,清理了杂草,后来还有村里侄子辈的几个后生过来一起烧烤喝酒。爸爸很开心,收拾杂物时,爸爸说了一句:“你们小时候,很多对联的横批是满院生辉,我今天才真正悟出这四个字的意义。”
今年正月爸爸过生日,我给爸爸打电话聊了近一个小时,这一通电话使我深刻地感受到:宝藏老男孩一直在我身边,只是我从未察觉。
电话里爸爸和我探讨了万众创业的现象,讲了他的观察和感想,爸爸虽对现在的创业如何运作并不通道,但爸爸悟出了里面的道理:做任何服务之前得想明白目标是什么,服务的群体是谁;想挣创业的钱就像上战场打仗一样,客户在暗处你在明处,得有章法,打有准备之仗。
爸爸对创业的观察和感想是看到熟识的邻居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而弟弟和几个同学做的项目近一年了还没看到眉目,爸爸有对弟弟的担心但又不便于讲,心里想了很多,便跟我聊了。我宽慰爸爸:弟弟趁年轻,想干什么就去拼搏,省得老了后悔当初没有按自己的心意行动,爸爸34岁从老家到北京办猪场,在当年也是一个壮举;现在来看,这个决定给我们家带来了非常大的转机。能感觉到爸爸心安了很多,我也甚是欣慰。
今年五一回家,我跟爸爸当面聊了我计划做得事情:办一个读书营,陪伴更多的妈妈爱上读书,妈妈好了全家就都好了;慢慢做大了,打造实体书社,给妈妈们提供成长服务,同时做公益项目。
我虽已决定要走这条路,但很怕爸爸妈妈对我这个决定充满担心或持保守态度,他们一直觉得我的单位和工作都很不错。
让我意外的是,爸爸对我想做的事情非常认可。我们姐弟是带着爸爸妈妈的期望,通过读书过上了还算不错的生活,想必爸爸比我更能体会读书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
我和爸爸聊了很多,爸爸告诉我做事要做精,现在人们生活条件好了,需求细化了,人们愿意多花点儿钱买自己觉得更舒服的服务。我真没想到爸爸会悟出这个道理,爸爸基本上从来不买什么东西,包括自己的衣服鞋袜,都是妈妈买。
五一当晚我们家和弟妹娘家两家人一起热热闹闹吃烧烤,弟妹的侄女瑶瑶是爸爸妈妈看着从小长大的,今年上初一,好像有些贪玩不怎么爱学习。聊着聊着,爸爸借着酒劲跟瑶瑶说:“瑶瑶,必须得养成爱读书的习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问你大姑,好好读书找好工作,你大姑一个月X万的工作还不干了呢。”
爸爸向来是谦虚之人,很少在人前夸赞孩子,看得出爸爸真心为我的决定感到高兴,这既出乎意料也是对我大大的激励。
五月三日晚上,爸爸和我站在开阔的楼道里,凭窗而立,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春雨聊着天,妈妈看我和爸爸聊得开心,忙完琐事也来加入我们的谈话。爸妈聊起他们在做保洁时一桩桩的趣事,爸爸妈妈讲得眉飞色舞我听得可乐,生活的美好就是存在于这些小事之中吧。
五一晚上弟弟我们一起收拾吃完烧烤后的桌面,爸爸喝得有点多了,像小时候一样,爸爸又给我们姐弟出了一道生活中的考题:你们能不能就今天这顿烧烤写篇文章?我说“爸爸,好写。”爸爸听了很高兴,说:“觉得好写就行,觉得好写你做书社就不费力。”
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十来年我好像一直飘忽在空中。这一刻脚着地了,我又可以像小时候一样自由奔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