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步履蹒跚
一、 三万元贷款打了水漂
工厂成立了，我除了完成应化所交给的任务以外，便全身心投入光达化工厂工作。
转眼到了1995年下半年，王艳菊被大伟所长召回，不久，赵丽离职，王树连、齐亚光入职，齐亚光接替王艳菊做出纳兼学会计。
我从农业银行贷款三万元，进原料、做实验、找客户，只争朝夕，废寝忘食，只求工厂早日有所突破。
忽然有一天，我的大学校友小尤（也是以前的同事，当时已经到葫芦岛药厂工作）来我这里，向我推荐了一个项目——开发虾毒净产品，市场方向重点是给海边养虾的水塘消毒，技术方面他负责，设备主要是几台球磨机，需要资金三万多元。当时，我寻找新项目心切，一听技术方面有保障，资金也已经有着落，我有大喜过望的感觉。我们又谈了一些工作细节，确定了利润分配方法。我们合作开发虾毒净的事情很快就定了下来。
接下来，我几次去沈阳定制专用球磨机，到天津采购碘原料。
在天津东站，我背着二十公斤重刚刚买来的价值万元的工业碘，弓着身子，气喘吁吁地进站时，差一点被安检人员当做有害品扣留，我拿出发票、产品说明书等各种证明材料，好一番解释才算过关。
经过半年多的前期准备工作，到了春季，也是虾池子里面应该投药的季节，我们还没有来得及投料试生产，我同小尤到兴城沿海一带走了一遭，却发现养虾的人们没有一点采购这个药品的意向。我完全粗心大意轻信了小尤对市场的介绍。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此也只好轻轻放下。小尤只是提供技术，项目终止，他什么也不损失，我们的三万元贷款却完全打了水漂。小尤我们本是大学校友，我又能向他说什么呢。
提起小尤，我在这里还得提前多说几句，以免以后再啰嗦。
我们合作生产虾毒净的事情失败之后，过了许多年，小尤因为迷恋上了法LG，在原单位里待不下去了，他爱人联系我，商量可否到我们厂里过度一段时间，至于工资给多少都行。
之前我们合作失败的事儿，我压根没有挂在心上。作为校友，眼前遇到了困难，我当然应该帮助，更何况小尤本来就是一位优秀的化学工程师，我们也需要这样的人才。我这样想，所以，很快答应了小尤爱人的请托，并安排小尤来厂里做研发工作，待遇自然不能少给。
大约工作了一年时间，小尤走了。走的时候，他带走了一个平时工作中存储各种技术资料的电脑硬盘。作为工作成果，这个硬盘是属于工作单位的，是不应该带走的，换了另一个人也是不允许带走的。然而，作为校友不是外人，我感觉他要走了，走的时候带上一个电脑用的硬盘，就算是一个小礼物吧。所以，我自然默许了。
可是，我万万也没有想到，又过了一年时间，我们发现小尤在葫芦岛也做起了我们研制的冰河冷媒产品。他是我的校友、同事加朋友；我们合作项目失败赔了三万元，我没让他损失一分钱；他处于危难的时候，我收留了他。他怎么能不商量一下就与我对着干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市场竞争时代，多了一个竞争对手，而且掌握我们的商业秘密——技术与客户信息，这对我们的冲击不用细说，谁都能明白。
为了说明利害关系，我同齐亚光的对象（黄宏利，２010年9月也正式入职光达化工）一起去了葫芦岛小尤的家里，见到了小尤夫妇。我开门见山，向他核对事情原委并晓以利害。他都承认了，并将原来带走的硬盘还给了我。为了止损，离开他家里时，我表情严肃地对他说：“你必须停止侵权，否则，我们要追究你的责任！”
回来的路上，我心里一直在琢磨：“依小尤的性格，可以做学问，做企业他自己是做不大的，他另立山头对我们的冲击或许不会太大。何况他总归是我的校友加朋友啊，由他去吧。”事实上，我没有狠下心来真正与小尤闹翻脸。
又过了两年，小尤给我寄来一封道歉信。信中告诉我他已经关停了工厂，停止了与我的竞争，同时把他新研究的产品配方和已经掌握的客户信息都原原本本地送给了我。我们又恢复了从前的友谊。又过了许多年，他全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亚。
提起小尤，又让我想起了另外五个人，加在一起，他们的姓氏及时间顺序是：王、杜、尤、高、宋、张。巧合的很，这六个人都在我们厂子里规规矩矩地工作了一年时间后离职，离职时都带走了我们的商业秘密，然后，又都或合伙或单独成立了企业，与我们唱起了对台戏。并且，这些人的侵权程度是逐步加强的，因为侵权程度不同，前四个人都没有被追究任何责任，后两个人不仅被追究了民事责任，而且还追究了刑事责任。关于宋张这两个人的故事，尤为离奇复杂，我将在后面单独成章，详细分解。
写到这里，我还在思考这一小节的标题是否准确？那三万元贷款是否完全打了水漂？
二、 年轻的业务员离职了
时光飞逝，一晃两年过去了，工厂还处于亏损状态。到了1997年初，我勒紧裤腰带，又聘来一名年轻的业务员，名字叫贾宏伟，他是从轴承厂技校毕业的学生，有文化有朝气，我感觉这个小伙子很有潜力，有培养前途。他也很有信心，向我表态一定努力做好这份工作，争取长期干下去。
佷快到了月底，离过春节还有十天左右时间，我安排小贾负责跟车去庄河一家啤酒厂送片碱。等他送货回来，我们就计划放假过大年了。这也是他入厂以后第一次单独出远门送货。
那些年，啤酒厂清洗回收来的啤酒瓶子的时候，洗瓶机中常常加一些片碱来提高洗涤液的碱度，才能有效脱除贴在啤酒瓶子上的商标。这家啤酒厂已经算是我们的老客户了。因为价格压得较低，以前他们要含量稍低一些的片碱。这次，他们明确要高含量的产品，而且要求货到之后再付款。我感觉有些不太正常。
所以，出发之前，我一再嘱咐小贾，到厂家以后我们的货车先不要进厂，你先去啤酒厂结算货款，他们付款之后，你再带着车去卸货。小贾满口答应，一定照办，带着大货车出发了。
然而，第二天，我接到小贾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他吞吞吐吐地说：“卸——缷完货，啤酒厂不给钱，说上一批货质量不合格，将这一车货给扣下了！”
听到这些话，我的脑袋里翁的一下，心想：“果然不出所料，酒厂把我们忽悠了；小贾啊小贾，我千叮咛万嘱咐，可你到底还是没听我的话。”
前面因为下毒净项目工厂已经陪了三万元了。这一车片碱又是一万多元，我们刚成立没两年，才几个人的小厂子，何以吃得消、赔得起？
我心里着急，嘴里没有时间批评小贾。马上启程前往啤酒厂，找负责采购的厂长交涉。见面后，这位以前见面温文尔雅的女厂长，一反常态，一脸愠怒，一口咬定以前送的货质量不合格，要我们赔偿损失，所以扣留这批货。
那时候，我们之间也没有合同，都是口头商量好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现在他们扣下货物，找个理由拒付货款，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我们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交涉未果，我回到招待所里，双手捂着脸低头寻思了半晌，想到我的一个大学同班同学在大连金州区工商局工作。我就联系并找到他说明原委以求帮助。他了解情况并思考许久之后，开始联系属地工商部门，努力帮助我协调化解这件事儿。经过几天周折，啤酒厂后来总算同意退给我们一车含量低的片碱了事。
结果这批买卖不仅没有赚到钱，加上人吃马喂的，最终，我们赔了几千元。本来准备快乐过大年的心情也随之一扫而光了。
事后，我想小贾一来是没有经验，二来也着实倒霉，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压车送货，就碰上了这等子事情。
他开始是按着我的提示，让对方先付款再卸货，对方忽悠他说我们两家都是老关系了，卸完车就给你结算，还信不过我们呀？小贾拧不过对方，也存在侥幸心理，认为以前都正常结算，这次怎么可能拒付呢。结果对方真真就是拒付货款了。
无论如何，第一次出门送货，就给单位造成了这样的损失，自然是很严重的事情。小贾自觉很没有面子，我也着实不高兴。
不久以后，小贾离职了。我不记得是我辞退的，还是他自己辞职走的。我只记得我没有挽留他，而且大有挥泪斩马谡的意味。工厂刚起步，我们就失去了一位很有朝气的年轻人。
多年以后，我不断反思这件事情，感觉到小贾也着实有些冤枉。当时情况下，你的货车不进厂，人家如何验货？可是我们的车一旦进了厂，到了人家地盘上，你不同意卸货也不行了，由不得小贾了。
也许我当时应该原谅他，也许他留下来会成为一名很优秀的营销人才。
三、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情
光达化工成立初期，没有定型产品，没有稳定收入。家庭要开销，工人要开支，厂子要运转，各个方面都要用钱。就是这种情况下，却又出现了投资失误，送货被扣等倒霉的事情。真是屋漏偏逢连天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最困难的时候，厂里连出差的差旅费都没有了。当时，齐亚光任会计兼出纳，我们两人都办了一张可以透支的银行卡，实在周转不开时，就去透支，一个卡额度不够，就用两张。
一次，我又透支来一些现金当作差旅费，出差去沈阳，还记得住在军政招待所，推销洗瓶剂、合毛油等产品，省吃俭用几天下来，差旅费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有一天上午，我从毛纺厂出来，走在回招待所的马路上，路旁小馆子里煎炒烹炸的余香不断飘进我的舌根深处，撩的我馋虫涌动，口水直流，饥肠辘辘，急需饱餐一顿。摸一摸自己的裤兜，却是囊中羞涩。还是咽下口水，回招待所吧，那里的午饭虽然简单，但却便宜得多。
正在我胡思乱想时，看见路旁有一家生产反应釜的化工机械厂。我停住脚步，犹疑片刻后，走向这家工厂的门卫，同里面端坐着的门卫师傅客气地说：“请给我联系一下销售部。”
那时候与现在一样，顾客是上帝，一听是采购产品的，各部门一路绿灯，很快有人将我领到了销售科。在销售科，我询问了他们生产的反应釜的型号、品种、质量，有没有搪瓷反应釜，供货时间如何。如此这般一番，时间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我起身准备离去，这时，与我交流的这位负责人大概感觉我可能是一个很有培养价值的客户，看见我要走，他马上挽留说：“已经中午了，你在这里吃完午饭再走吧，关于你提到的一些问题，我们还好详细谈一谈。”我又客气一番，他又诚恳挽留，我就只好客随主便了。
我在这个厂子的餐厅里吃了一顿大餐，这位销售负责人还请来了他们的销售副厂长陪我喝酒，席间又谈了一些关于他们的产品的事情。
其实，我们工厂要上反应釜设备最快也得五年以后，这次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个五年计划、提前考查。要知道我这次出差任务是销售工作，根本没有采购什么东西的计划。我的这次临时考查大有恶作剧之嫌。这是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情。然而，处境使然，该当何罪？
所以，有时候我会思考孟子、荀子关于人性本善、本恶的不同论述。孰是、孰非？无论如何，我觉得后天综合环境因素对一个人品性的塑造力功莫大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