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潘与石楠花

织邑近几年凭借本地花卉跃升成了网红城市,来往游人如织,彩带儿似的一周周绕着这座小镇。不论是镇东面那座早已不知道名字的老庙,还是街上叫卖着的传统米糕,一到节假日,都拥满了外地来的生人。晨曦里黑压压车队护着的,不知身价几何的老财主,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满眼虔诚地钻进了庙。正午十二点准点儿,胖婶娘拉着擦得锃亮的三轮儿载着米糕出街开卖。奶杏儿的腥甜混着正午阳光洒下的浮沫,给路边儿货车里睡着的司机上着色。

阿南蜷着身,躺在老院石楠树下的长椅发呆,马上要去邻近的中心城市度过大学岁月。阿南挺爱看文史,却讨厌整天骚情的人,梦想就是嫁个研究员,平淡过生活。自觉不羞怯,挺合群,但就是孤独这个特性没法儿改。

那个下午,石楠味道还是那么冲,天还是蓝得没一朵云。

那个下午,阿潘跟我说,阿南发着呆,老神在在地不知道在哪儿浪荡着呢,你可看着她点儿。

大学毕业季的盛夏,猝不及防地快速开始,惘然无措到漫长无边。阿南在镇上开了花店,从不信鬼神的南哥儿竟也开始往老庙跑,天不亮就去,每次回来总红扑扑着脸,说是不耽误生意。

胖婶娘嘿嘿一笑,同我讲,阿潘这阵儿在咱古庙作调研呢,准备着什么世界,什么文化那种讲话呢。

花总是谢。小店没经营几年就续租紧张了,阿南也准备转行做做网店。我帮阿南搬东西那天,包花的报纸下面杂着一摞A4纸打印的文件,我翻开看,写着是《世界文化之中国古庙探秘》的讲稿。风扇吱呀呀的响,老家伙什儿倒是劲儿也挺大,呼噜噜带着纸转入空中。飞起那刻,我看到了,

"执笔:卜一南"。

再后来,很久没见阿南,倒是阿潘常来镇上,到我们家馆子里喝茶。不知怎的,总会聊起近几年新品种的花,再就会聊起石楠花。我说这花树难闻到不行,就该把它们连根刨了。阿潘总边笑边摇头,石楠石楠,实难实难。

几天前,我收到阿南发给我们一家的结婚请柬。听说新郎是个画家,闲了热爱吟咏几句诗,奏奏古琴喝口茶的,爸妈都感慨阿南那么个大咧咧的性格,也偏爱这种细腻的翩然君子。我说,阿潘那种才好。妈一点我脑门儿,阿潘都结婚了,不许随便议论。

陪阿南去试婚纱那天,挑了许久,阿南坐在沙发上,望着那些婚纱发呆。我忍不住,问阿南,你为啥不和阿潘在一起嘛?阿南一脸好笑,我为啥和他要在一起哩?这问题好没头脑哇!

我回过神儿,是哩!捧花想选啥?

"我想想,那个,能选石楠花不?"

我看着盛装的阿南,浅浅地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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