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散记

       新疆的干旱炎热使得戈壁滩的黄色成为了单调乏味的大地主色调。但是,伊犁河谷附近,受到天山冰雪融水滋润的草原群落却成为了漠北令人耳目一新的生命绿洲。草原大多时候是宁静的,风吹草低,伊犁膘肥体壮的天马若无其事地尝试牧场里的离离春草,时不时从远方传来一阵清风,裹挟着草籽与野花的清香。那拉提草原、喀拉峻草原以及巴音布鲁克草原,从观赏角度上看通常分为空中草原和河谷草原两种类型,它们各具特色,几乎每一个草原都拥有属于自己的甘做背景的雪山,蓝天在白头的山衬托下愈发地蓝,雄伟雪山也在蓝天的环绕下愈发地高洁。通往山顶的柏油新路车辆很少,路上高山草甸与白桦绿松交替协奏,草原的全貌可以在高处一览无余。蓝天与白云,最适合与草原搭配生长。塞北的阳光火热而狂放,照射在白色蝴蝶翩跹的乌孙古王陵上,面无表情且沉默的草原石人沧桑无语地守护在这片绿色伊甸园上,仿古的汉朝马车依旧停驻在响着草虫幽鸣的丛林深处,两千年的岁月似乎从没有改变原野生机又寂寥的面容。

       往北去,在紫色梦幻的霍城挥别薰衣草花园,穿越克拉玛依油田,经过雅丹地貌这种由风力侵蚀写给大地的伤痕文学,便可到达五彩滩。日暮时分,近处是由赤红、明黄及赭色构成的斑斓,碧蓝的额尔齐斯河将河岸分成两部分。西风把胡杨林染色后,河滩呈现五彩色,故名五彩滩。风又一次不小心打翻了上帝的调色盘,留下了这番造化奇功。这可与吐鲁番火焰山的诞生相媲美了。边塞诗人岑参,驻足在这个“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的火焰山前,也有相似的喟叹:“人马尽汗流,孰知造化工!”

       离开这里,再由布尔津县往北去,即是因水怪而闻名的喀纳斯,这里原来是隐于山间的部落图瓦人的家园。关于喀纳斯的水怪,当地流传着一个悲惨的故事,有天,一对外乡夫妻与图瓦人发生了矛盾,最后外乡男子在打斗中失败惨死,外乡女子怀抱丈夫的尸体自沉于喀纳斯湖,怨念化为水怪,常在浮出水面时升腾起缭绕的雾气,趁机将猎物拖入水中吞食。这显然是借用人事的是非纠缠解释自然异象,这种天人感应式的解释似乎过于牵强,也失掉了湖水本有的神秘。水怪传说是敬畏自然的产物,它是否也是图瓦人以此恐吓外来工业污染、捍卫精神家园所编织的天方夜谭呢?毕竟新疆本土英雄史诗里的江格尔,也曾有保卫家乡、与恶魔作斗争的壮举。

       住进禾木的小木屋里,于黎明前搭上最早的班车,等待启明星隐去光辉,明月退出夜幕,在这号称神的自留地上追逐清晨的太阳。看轻薄又柔软的晨雾亲吻着大地,直到一束金黄的阳光穿过山峦投射在错落有致的小木屋顶上时,世界才重新增添了油画般的光明与温暖。 

       迎着晨光下山去,小木屋升起了炊烟。热气腾腾的馕和奶茶被端上餐桌。野蔓小花上沾满了露水的痕迹,在晨光的映照下新鲜起来,空气中弥漫着清香的泥土味儿。雀鸟登上木围栏吟唱《晨光曲》。汽车的鸣笛三两声地近了,我才明白,这不是童话世界。

       远行路上,竟无端默念起一首诗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人生驿旅多艰,精神的田园木屋难以寻找。当高频的催命闹钟取代了自然的鸡鸣,令人厌烦的塞车取代了凝结在板桥上的霜雪,这一份宁静与明媚的美好,会最终消逝在水泥森林与霓虹炫目之中吗?

       我想,该回去了。

       回哪里呢?

       也许久居城市是会让人忘掉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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