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起蓝色扉页的笔记本,她托腮望着火车外的景色。
田野广袤,夕阳正浓。
这是第二次旅途,只不过少了他。
那个黄昏。
夕阳似火,晚霞漫天。
坐在对面的他,细碎的褐色短发,浅浅的笑容,安静的神态,翻阅书页时似乎有淡淡的月光洒在他的眉间。
说不心动是骗人的。
但她知道,自己一直所钟情的是那种放荡不羁的浪子,他多情又冷酷,淡漠又温柔,与天地为伴,视自由为灵魂。
然而自始至终,她从未碰到那种人,哪怕在梦里。
她平静地注视着对面的他,一语不发。仿佛自己的目光流转过去他便会感知,且或许在下一秒就会抬起头来,给她一个温柔的笑。
然而他没有。
她侧头看他手中的书名,是特雷西.雪佛兰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她心头一震。这不正是自己最爱的书之一么?!
她又抬起头看他,这次看到的是一双清澈而温柔的眼睛。这双眼睛明亮,好像两扇心窗,装满了岁月的惆怅。
他启唇:“似乎你挺喜欢这本书。”
她心里泛起点点星光,随之轻轻点点头。
他问她桌上的蓝色笔记本是用来记录什么的?她说是所有一刹那最真实的感觉和留在笔尖的风景。他并没有要去翻看。
他取出自己的一些旅途记录本,递到她的面前,他挺拔的字迹诉说着出一些美丽而阴郁的话语,包含个人家庭朋友以及这个世界,他的字迹旁边还有他拍摄的照片,这些照片的拍摄角度很独特,但无一不充斥着消极和压抑的感觉,如果单单看照片和文字,根本无法联想到面前这个温和安静的男孩。
但她却从中找到了共鸣。
复杂的家庭关系,灰色的童年记忆,多年的哮喘病,屈指可数的朋友,以及永远痛苦的记忆——八岁时被一个亲戚性侵。
从此她少言寡语,古怪难以接近。
这些黑白灰的照片和令人压抑的文字就好像一只冰冷却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她向他如实诉说了自己的一切。
尽管她努力克制着,眼泪还是一滴滴,打在她的蓝色笔记本上。
他递上了纸巾,他也同样告诉了她,他的孤独和心酸,所有的疼痛。
他们在各自舔舐伤口的同时,互相依偎取暖。
两人缄默,良久,直到女乘务员提示乘客们还有十分钟到站。
他们惊讶的发现他们是那么相似,却逃不开同样的冰点的孤独。
不知不觉,旅程走到终点。
下车后。她转过身,眼泪一行行滴落。
回过头,发现他的眼中也满是不舍和依恋。
他们是不同的方向,却带着同样的感情。
这份感情里,有相知的感动,有心灵相通的难得,有同命相怜的互相关怀和理解,有对彼此的依恋和不舍,还有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爱情。
她还是转过了头。
忽然,感觉到手臂被一股力量往后拉,她的身体被带了过去,陷入了他暖暖的怀抱里。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珍重”。
他放开了她,消失在人群中。
风儿温柔,月儿偷偷探出了娇俏的圆脸。
她随手掏钱给了几个流浪歌手,他们拉着二胡,凄凉的音乐响起,温柔的夜奏起了离别的悲歌。
见多了流浪,习惯了告别。
因为相似,所以深谙对方的苦,也便多了份同命相怜的疼惜和依依不舍的遗憾。
不是不想留下,只是他们都懂,就算遇到知己又如何,终究还是要分别,何不在未曾相识的时候再见,因为终究还是得别离。在还是陌生人的时候,留给对方一个背影,就算彼此之间因相似而美丽,也不会因再想起时而过分惋惜。
半年后,她的病越来越重,她又一次开始旅途,她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
火车依旧,风景依旧,佳人依旧。
知己却杳无音信。
她没有去秀丽的水山,也没有去皑皑的雪原,而是苍茫的大漠——塔克拉玛干沙漠。
三毛曾去撒哈拉寻找前世的乡愁,新奇又带着一丝苍凉的味道,她羡慕三毛的随性和勇气,也选择去一次沙漠。
她幻想着。
狂风,卷起衣裙的狂风。
沙粒,硌疼脚底的沙粒。
太阳,晒裂皮肤的太阳。
还有沙漠中的景色,居民,一切的一切。
还会遇见他吗?
她轻轻在蓝色笔记本写上这句话。
她有些累了,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好像看到前方光亮的地方似乎有一个身影朝她走来,她感到有些冷,而那个地方温暖圣洁,她迫切地往前走着……
这次,他们不会再听到风中离别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