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的世界与你在一起

“划过一根儿火柴在空中爆炸!”

这是父亲的一个病人说的话!

我常记得父亲说,思想扭不过弯的人,或遇到重大变故想不开的人,若三四天不睡觉,必定疯魔!

前些年,经常在父亲的门诊见到疯掉的病人,大多神志不再清醒,完全活在了另一个所谓正常人无法理解的世界,我相信那个世界再也没有撕心裂肺了!

我们年龄还小围着那疯魔的人听他们说疯话,便一通哄笑!压根儿不顾及旁边愁眉苦脸的家人!

父亲门诊里的精神类病人有清醒过来的,但也只是维持,父亲说,这种病终究根除不了,一受刺激反复无常!

蓝梅是我们那里的“名人”,她常穿着脏兮兮的衣服,站在街口,盯着过往的每一个人,小孩子见到她大多绕的远远的!有时,家里孩子们不听话,大人就会说,看让愣蓝梅抱走的!吓得小孩子不再敢吱声。因为蓝梅是真实的存在,经常会见到她!

其实,蓝梅从未伤害过任何人,她永远只站在那里看着她眼前的世界,如同在欣赏一场电影一样,全神贯注,又置身之外!蓝梅年轻时也曾去治过,但她依然沉默,依然每天站在街口看着人们来来往往!

因着早些年在我家治疗的缘故,对蓝梅的故事也就渐渐地知道了不少!

蓝梅长的浓眉大眼,圆脸,个子也有165,照着村里人的说法就是,长的挺“吸人”(漂亮)!蓝梅在八十年代就上了高中,在农村,这可是不得了!听说蓝梅毕业后就可以分到我们哪儿邮局工作!

那一年,蓝梅拖着大长辫子挤班车,后面人眼看挤不上,情急之下拽住蓝梅的大辫子就往车上挤,蓝梅瞬间疼出眼泪,头发被薅下来一大把!上了年纪的老头蛮横无理,对自己的行为无动于衷。此时,旁边坐的一个头发整洁的白净小伙子,偏头对那个老头说道:“大爷,您这手劲儿可不得了,这头发少说也得留了五六年了,今天却折您手里了!”

大爷不吱声,车里人听小伙儿一说,七嘴八舌开始指责老头,老头看众人都说他,也开始觉得臊的慌,对蓝梅说道:“我不对,你别哭了,大爷早上拿了两煮鸡蛋,你趁热吃了吧!”人们一团哄笑!

蓝梅抬眼瞅了瞅那个第一个为她说话的男孩子,干净,在这乌七八糟的班车上,他恍若晨曦,绝世矗立!

他,满奎!

也在县城读高中!比蓝梅高一级。马上高考!下车后,两人同一方向,便自然搭伴儿回校!

自此,二人便有了你来我往,借书、还书、请教问题……

1989年夏天的结束,意味着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夏天永远过完了!蓝梅回到乡里等待着分配邮局的工作!满奎,则去了南方的大学!

1990年的夏末秋初,满奎来了!带来南方桂花的香气,带来南方水灵灵的天地,带来南方甜丝丝的龙须酥!

1991年春天,蓝梅的小桂香出生。

邮局主任本是张罗着让儿子娶蓝梅的,才在蓝梅的工作上出了不少力,那曾想张罗半天蓝梅都不知道生下了谁的孩子,这下把邮局的主任气了个半死,遂从中动了动手脚,邮局以无故请假为由开除了蓝梅!蓝梅在一片鄙夷和指指点点中待在家里,哺育女儿,并等待着91年的夏天!

然而,那一年,夏天没来!满奎没来!

1992年,夏天迟到了,进入夏季后,下了场大雨,居然脱不了秋裤!小桂香呀呀说着话,蹒跚跺着步!

蓝梅的妈妈和占举的妈妈小声嘀咕了一个下午的话!蓝梅呆呆地看着小桂香!望着大门外!

占举,蓝梅小学同学兼邻居!右腿残疾!木匠!

1993年,夏天刚过,蓝梅和占举举办了简单的婚礼!蓝梅整天更是呆呆的,越来越少言寡语!

其实,占举虽有残疾,但凭着手艺,讨个老婆是不难的!只是,那年,蓝梅甜盈盈的给了他一颗西红柿开始,占举就想娶她!现在,带着孩子又呆呆的蓝梅,没人要了,占举心中纠结几次,还是想娶了蓝梅!

只是蓝梅越来越呆,占举也不嫌她,人家给他个杏,他揣兜里拿回来塞蓝梅手里。晚上回来,杏还在蓝梅手里!

其实,蓝梅也有清醒的时候,会给占举做顿饭,给小桂香缝缝衣服!

1995年,夏天过完了!满奎来了!

满奎来的下午,蓝梅头上罩着块儿黄色头巾,背上背着小占宇,正在猪圈旁舀着猪食!

满奎大学没读完,91年夏天,母亲去世,父亲入狱,不得不休学去接手父亲在黑龙江做了半拉的生意!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要养!几年来,稍有稳定,才才惦记起远方的蓝梅!

蓝梅和占举招待了满奎,吃了猪头肉,喝了肉哨子面,满奎走了!

从那之后,蓝梅的呆病更甚,一天总是呆着!几乎不说话!

1996年冬天,小桂香查出尿毒症,家里人配型一圈儿,不合适。占举联系了满奎,满奎立即买票准备动身,在临上车的前一天晚上,被不明身份的人捅伤,抢救无效死亡!

1997年的春天,小桂香走了!

蓝梅从那之后再未说过话!每天只站在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一站,就是十几年!

这几年,我们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听说蓝梅有了孙子,可她还是每天站在街口,头发白了,背也驼了!

其实,蓝梅是有治愈的机会的,只是,她选择了再也不清醒!活在自己的梦里!活在那年的夏天,那年晨曦中有满奎,有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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