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仲密占据虎牢反叛后,西魏宇文泰统率各路大军来策应高仲密,让太子少傅李远做先锋。他们到达洛阳之后,宇文泰派遣于谨攻打柏谷,夺取了该城,随后包围了河桥南城。
高欢也率领十万兵马到达黄河北岸,宇文泰把部队撤到瀍水上游,从那里放出火船想要烧掉河桥。斛律金派张亮用一百多只小船装载着长锁链,待火船快要到来时,就用钉子钉住船,然后牵拉锁链拖到岸边,桥梁就这样得以保全。
高欢渡过黄河后,占据了邙山布置军阵,连续几天没有进军。宇文泰把辎重留在瀍曲,夜里,他指挥部队登上邙山,准备偷袭高欢。
负责瞭望敌情的骑兵向高欢报告说:“贼兵距离这儿有四十多里,他们是吃饱了干粮之后来的。”
高欢哈哈大笑,说:“他们一定会渴死在这里的。”接着,他下令摆正队形等待敌人的到来。
黎明时分,宇文泰的部队与高欢的部队遭遇了,东魏的彭乐率领几千名骑兵作为右翼,冲击西魏部队的北边,他冲到哪里,哪里就溃散,于是直弛入西魏的军营。
这时有人来报告说彭乐反叛了,高欢非常气愤。没多久西北方尘土飞扬,彭乐的使者跑来报捷,说已经俘虏了西魏的侍中、开府仪同三司、大都督、临洮王元柬、蜀郡王元荣宗、江夏王元昇、钜鹿王元阐、谯郡王元亮、詹事赵善以及督将四十八人。高欢大喜,将领们乘胜追击西魏的人马,打得敌人一败涂地,共斩首三万多人。
高欢派彭乐继续追赶宇文泰,宇文泰狼狈地对彭乐说:“你不是彭乐吗!你这个呆子,今天你杀掉我了,明天你还有用吗!你为什么不赶快回到营地去收取你要的金银财宝!”
彭乐听取了他的意见,拿了宇文泰的一袋子金条返回,他对高欢说:“宇文黑獭从我刀刃下漏网,已经吓破胆了!”
高欢虽然对彭乐取胜感到高兴,但同时也恼怒他没有将宇文泰捉到手,就命令他趴到地上,自己亲手揪住他的头髻,连连往下磕,并且数落他在沙苑战役中失败的事。
高欢越说火气越大,三次举起刀子要向他劈去,直气得咬牙切齿,心中的恼怒持续很长时间都无法平息下来。
彭乐满脸是血,扬起头求饶道:“求您再拨给我五千名骑兵,我再去为大王您捉宇文泰。”
高欢骂道:“你放掉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怎么现在又对我说要去捉?”接着,他叫人拿来三千匹绢压在彭乐的背上,就算是赏赐给他的功劳。
第二天,双方重振旗鼓又一次交战,宇文泰率领部队居于中间,中山公赵贵指挥左军,领军若于惠指挥右军,中军与右军合力攻击东魏的部队,狠狠地打击了对方,俘虏了所有的步兵。
在混战中,高欢的坐骑也被射死,赫连阳顺跳下马让高欢骑,自己连同七个人随后保护。眼看追兵赶到了,高欢的亲信都督尉兴庆对高欢说:“王爷您快跑,我的腰间还挂着一百枝箭,足可以杀死一百人。”
高欢感动地说:“如果我能摆脱这次劫难,我就任命你为怀州刺史,要是你不幸战死,我就把这个职位给你的儿子。”
尉兴庆回答说:“我的儿子还小,您就任用我的兄长吧!”高欢同意了,尉兴庆一人殿后抵抗,他身上的箭用尽后被追兵乱刀杀死。
东魏的士兵有逃跑到西魏部队里去的,他们说出了高欢所在的地方,宇文泰招募了三千名勇敢的壮士,让他们手持短兵器,由大都督贺拔胜率领着去攻打高欢。
贺拔胜在队伍中间认出了高欢,就抓起长矛与十三名骑兵一道追赶上去,追了几里路,长矛的矛尖都快要触及到高欢的身体,他叫喊着高欢的鲜卑名字说:“贺六浑,我贺拔破胡今天一定要宰了你!”
高欢吓得几乎背过气去,河州刺史刘洪徽抓起弓箭向贺拔胜射去,射中了他的两名骑兵,武卫将军段韶射死了贺拔胜的马。等到贺拔胜的备用马赶到时,高欢已经逃跑了,贺拔胜叹息道:“今天我没有带弓箭,这是天意呀!”
由于指挥左军的赵贵等五位将领战况不利,战场形势发生变化。东魏的士兵又振作起来,宇文泰与他们交战,再次受挫。恰好天黑下来了,因此西魏的人马撤退逃跑,东魏的将士则乘胜追击。
独孤信、于谨召集了一批掉队的士兵在东魏部队的后面进行袭击,使这些东魏的追兵受到惊扰,西魏的各路军队因此才得以保全。
若于惠在夜间指挥部队逃跑,东魏的人马在后面追赶,若于惠慢慢地从马上下来,回头命令厨师埋锅做饭,吃完之后,他对身边的人说:“在长安死还是在这里死,有什么区别吗?”
然后,他叫人竖起战旗,吹响号角,聚集起离散的士兵缓缓返回。追赶的东魏骑兵怀疑路上有埋伏,竟然不敢逼近,宇文泰终于得以进入关中,驻扎在渭河边上。
高欢率军进入陕地,宇文泰派遣达奚武等人进行抵抗。东魏的行台郎中封子绘对高欢说:“统一东西魏的日子就在今天,昔日魏太祖平定汉中地区的时候,不乘胜占领巴、蜀,失误就失误在犹豫不决上,后悔也没有办法,希望大王您不要对此有所怀疑。”
高欢就召集各位将领商议是前进还是就此打住,大家都认为:“野地里没有青草,人和马都已经疲乏至极,不能再作长距离的追赶。”
陈元康说道:“两雄交战,已经持续了不少岁月,现在我们有幸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这是上天给予我们的好机会,不能够失去,我们应该乘胜追击他们。”
高欢反问道:“如果遇上了埋伏,我们怎么取得成功?”
陈元康回答说:“大王您以前在沙苑战役中失利的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埋伏,现在他们遭受惨败,正疲于奔命,怎么还能够深谋远虑?假如舍弃他们不追击,必然要留下后患。”
高欢不以为然,仅仅派了刘丰生率领几千名骑兵追击宇文泰,自己向东返回,终于错失良机。
宇文泰在行军到玉璧时派人去召王思政,准备让他镇守虎牢。王思政还没有赶到,宇文泰已经失败,他就派王思政镇守恒农。
王思政入城之后,听说东魏追兵即将到来,不仅不逃,反而下令打开城门,脱了衣服睡觉,又慰问勉力将士们,表示眼下的情况没什么可怕的。
几天以后,刘丰生来到恒农城下,见城门打开,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害怕,不敢进去,就带着部队回去了。
他走后,王思政就下令修筑内城与外城,建起用以侦查、防御的高台,经营农田、囤积草料与粮食,从这个时候起,恒农才开始有了防御设施。
宇文泰回去后请求降职,文帝没有答应。在这一战役中,西魏的各位将领都没有功劳,只有耿令贵与王胡仁、王文达奋力拼搏,立下不少功劳。宇文泰想把雍、歧、北雍三个州交给他们掌管,因为这三个州有好有坏,于是让他们用抽签的方式决定。他还分别给他们三人起了新名字,将王胡仁叫做王勇,耿令贵叫做耿豪,王文达叫做王杰,以此来表彰他们的功绩。
当初,高仲密准备叛变的时候,曾经暗中派人去煽动冀州的豪杰,让他们响应自己。东魏派高隆之骑着驿站的快马赶到那里,对他们进行慰问安抚,这一地区因此得以平安。
高澄给高隆之写了一封密信,说:“高仲密的党徒中,凡是跟他一起叛变到西魏的,应该把他们的家属全部扣留,今后可以惩戒。”
高隆之认为朝廷表明恩惠的旨意既然已经执行,按理不该回过头来改变,如果再扣留、处置这些家属,就等于向百姓显示朝廷言而无信,假若因此引起人心动摇,这样损失就大了。于是他在禀告丞相高欢准许后,没有按高澄的意思去做。
宇文泰派遣间谍秘密潜入虎牢,想命令守城的将领魏光坚决防守。围城的侯景捉住了这个间谍,把宇文泰的信改成了:“应尽快离开。”然后放间谍进城去,魏光看到信后连夜逃跑了。
于是,侯景俘虏了高仲密的妻子、儿子,将他们送到邺城,北豫、洛这两个州又重新为东魏所有。
东魏由于收复了虎牢,对那些已判为死罪的囚犯作了宽大处理,唯独不赦免高仲密的家人。
高欢考虑到当年高乾在信都起义拥戴自己,高敖曹战死在河阳,高季式从永安跑来将情况告诉自己的情景,就在孝静帝面前一一替他们说情,没让他们的家人连坐。
高仲密的妻子李昌仪本来应当处死,高澄盛装去接见她,问道:“今日怎么样?”李昌仪默默无语,于是高澄将她收纳为妾。
高欢回到邺城后,将贺拔胜留在东魏的几个儿子全部整家杀掉了,贺拔胜听说后愤恨不已,活活气死。宇文泰听到贺拔胜的死讯后,流泪对左右说:“各位将领面对敌人的时候,神色都会有所变化,唯独贺拔胜上战场就跟平时一样,真可算是大勇之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