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街巷》25：春熙路上购书记

【作者：莲子 ；摄影：冯水木】

        春熙路是成都市最热闹最繁华而又最有文化气息的地方，我爱它却是源于对书籍的痴迷。

        从小爱书，童年时最初喜欢节假日跑到春熙路少儿书店买连环画。那时的连环画价格便宜，几分一角便可以买到一本，但随着年龄增长，连环画不能满足精神世界的需求了。1975年，一位在文化界工作的长辈送给我家一堆被烧得残缺不全的旧书，说这是在那个年代里大量烧书时他悄悄从火堆里捡出来的，被烧的书太多，这些书被压在火堆下面有幸没烧透。这是十几本小说：《青春之歌》《战斗的青春》《吕梁英雄传》《三家巷》《苦菜花》《上海的早晨》《林海雪原》……少年的我饱尝了平生第一顿精神大餐，才知道世界竟是如此丰富……遗憾的是这十几本书都被烧得掐头去尾，这让我充分展开想象的翅膀，给男女主人公们安上尽可能完美的大团圆结局，而何时能买到完整的这些书籍，就成了我少年时代最大的梦想。

20世纪60年代春熙路新华书店（冯水木收藏）

        1978年夏天，春熙路第一次举办夜市，这是一次物资交流会，春熙路上那家最大的国营书店也在门前摆出摊子。新书刚一拿出来，爱书的人们一窝蜂般地包围了上去，人潮攒动中我被踩痛了脚挤出了汗，脸上却笑开了花，手里拿着刚抢购到的一本《青春之歌》。后来陆陆续续买齐了当年向往的那些书，只是几乎所有的小说都被原作者修改过，而被删除掉的都是原书中描写情感的一些段落。只有《林海雪原》例外，它被曲波加上了一大段少剑波对白茹表示爱慕的情诗，这位作家真可谓个性鲜明。

        后来，书店呈现出百花齐放的喜人态势。星期天逛书店成了我最喜欢的事，因为这时不仅国营书店的新书层出不穷，连孙中山铜像下也有了可以用钱、粮票交换的旧书。我少年时有一件做得最任性的事：曾在一天内用母亲给的买米的钱粮买了两套《红楼梦》，一套是新版书，另一套是用20斤粮票在孙中山铜像下换的完整的绣像老版旧书。两套书拿回家比较着看，全然没理会父母的责备。那天夜晚我的台灯亮到3点以后，当看到“林黛玉焚稿断痴情”时，竟让泪水湿透了我的手帕。直到成年后读过了大量的中外名著，春熙路上买得的《红楼梦》还是我的最爱。

        买书藏书的乐趣非深陷其中的人不能理解。在春熙路上买书最令人难忘的一次是，1981年夏天成都遭遇罕见的洪水，春熙路新华书店的书库也被大水浸泡，事后书店论堆处理大量的“水泡书”，十几本书堆成一堆才两元钱，不过那些书没有分类，文艺美术体育机械混在一起。书一拿出来就被围上的人一抢而空，那天我正好逛书店也去抢购了两堆，一个人把书捧到一边去细细检查，运气真好，两大堆书中绝大部份都是文学书。令人惊喜的是当中有几本《李劼人选集》第二卷《大波》，后来又陆续买齐了第三卷、第四卷和第五卷，只差第一卷《死水微澜》和暴风雨前，而《死水微澜》是李劼人先生的代表作。我为了找到这本书，星期天跑遍了成都市大大小小的书店，可人家都告诉我这本书早卖过了，还是没找到。有一天无意中发现我们厂里的图书室有一本，于是我决定来个“刘备借荆州”，借出来半年后我告诉管理员这本书丢失了，管理员让我按规定赔偿原书五倍的价钱，那时我的工资才每月22元5角，不得已只好装出一副可怜相对她又告又求，最后总算以双倍的价钱4元3角8分赔了《死水微澜》，就这样我乐滋滋地凑够了一套李劼人全集。

        1980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开始发行本土刊物《龙门阵》，但不知为什么我却一直无缘看到。1987年，有一天在春熙路附近的小书店偶尔发现一本最新的《龙门阵》双月刊，翻阅后马上掏钱买下，又问那书店老板可有存货？这可爱的老板竟然从里屋给我抱出6大本合订本！就是没有1981年的。那时我把这六本合订本全买下来，提着六块“砖头”走出书店，身上连坐公共汽车的钱都没有了，可心里边却乐得像找到宝库的阿里巴巴。1990年夏天，一次黄昏时从自修大学出来，路过春熙路对面的走马街，一眼瞥见路边旧书摊上有一本1981年的合订本，可喜的是那本书成色尚有九成新，它在等我么？我也在找它，捧起它心里有一种久违了的甜蜜感觉。到现在，我的书架上收藏了从发行到现在的27年来每一期的《龙门阵》。这些书使我增长了见识、拓宽了视野，可谓终生良友。看多了就想写，这两年我也在《龙门阵》上发了不少文章，今年（注：本文作于2008年）还有两篇文章被评为“最受读者欢迎的龙门阵”呢。

        买书固然是一种乐事，跟人交换书籍也是莫大的趣事，也许在书的互通有无中还能交到好友呢。去年在春熙路后面的总府街省图书馆初交一位文友，借夏坚勇《湮没的辉煌》给他看，过后他也想“刘备借荆州”，我干脆把书送给了他，又去一家小书店找到一本。此君为了表示感谢，把他买重复了的一套《唐宋词鉴赏辞典》送给了我，同时又送上一本《金蔷薇》，这是我一直很想得到而市面上已难买到的书，令我非常惊喜。于是，文友成了好友。

踊跃参加“全民读书活动”购书的成都市民（《锦江年鉴（2008）》编辑部提供）

        藏书读书的乐趣难以尽诉，迁新居时正遇手头拮据，我暂且没有装修房子，却花钱精心布置了书房，买了两个大大的书厨，那里面满满排列着我积累多年的书籍，每一本书的来历几乎都可以说出一个小故事，它们就像忠实陪伴我的朋友，每一本书都对我敞开心扉，而这里面有许多本书都跟春熙路有关。面对当今物欲横流人心浮躁的世界，我却始终有一颗平常心，余生有涯，但愿每一天都有书看，每一月都有钱买书，每一年都能写出让人愿意看的文章，倘若有一天我也能有一本书问世，那就更是足慰平生。

        成都市有无数的大街小巷，我最爱的是春熙路，不过，稍稍遗憾的是今天尽显都市繁华的春熙路上没有书店了，但是还好，往前走几步到走马街口，那儿有省内最大的西南书城。

 春熙路南段四川新华书店文轩西南书城

     （下篇：《春熙路繁华之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