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代的黄昏

或许是因为我生日里有两个十,我一直对十月有着莫名的情愫,十月有着全年最长的假期,十月正处于一年的黄金时期,我们都说金秋十月。前两周公司十月生日会发现十月份生日的人占了总人数的百分之十五,同事们都笑称一年之计在于春,父母们都规划好了。

这个十月又为这种莫名的情愫加上了一笔,上周我们都知道李咏、金庸两位相继去世,这两位的离世引起了轰动,或许我们这一代人感触还不是很深,但是 80 后这一代人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人不知道这两位的,金庸的作品陪伴了多少人的童年。然而如果没有另外一件事,或许他们的离世对我来说也就是一条新闻而已。

每个人都在电影里或者新闻中看到过或者听到过死亡,但是电影里或者新闻里的死亡总是很遥远。以前,我总觉得在我给别人倾诉的时候,对方就应该能够体会到我的感受,后来我才知道对于没有经历过的事情想要做到感同身受是不可能的。

10 月 19 日 22 点 30 分,我爸发来一条微信说我奶奶下午去世了,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那一刻我只想到了「爸爸没有妈妈了」这句话。

按照农村的习俗,人死亡后要过了头七才安葬,在以前这是为了防止假死,我想现在更多的是为了等待远方的亲戚来送别以及留出时间来安排后事。于是我 10 月 24 日坐飞机回去,25 日晚上守灵一晚,26 日参加了人生头一次的葬礼。

如果说我国庆没有回家的话,或许我不会有多大感受,因为从小我奶奶跟我二伯住,我爷爷跟我们住。所以我们也很少见面,特别是长大后我基本上就是每年拜年的时候才会见一次,她给我留下的印象一直是一个强势的老太太。

我国庆的时候回家去见女朋友,回家的时候我顺便跟着去看了一趟我奶奶,她整个人蜷缩在轮椅上,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院子里面,整个人就像缩水了一般小了一号,眼窝深陷,脸上的皮紧贴着骨头,没有一丝肌肉可以拉动脸部做出表情来,整个头部就剩眼珠可以转动,嘴巴可以一张一合但是说不出任何话来,头部转动就像播放慢动作。我爸坐在面前给她剪指甲,露出的手就像干枯的树枝一样僵硬,五指不能主动伸展,我爸爸默默的剪完指甲,坐了然后跟她说要走了,她想说话,我爸凑上去听但是什么都听不到。

我在旁边默默的站了一会,没有说一句话,我脑中一直在想的是上一次见她的时候是什么样,印象中还挺健康吧。我要是以后老了成了这个样子,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甚至不记得身边的人是谁,这有多么恐怖,就像整个人突然陷入了一片黑暗的世界,这个世界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只是想想我甚至都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需要勇气的事情。

29 号那晚,我说怎么这么突然,我爸说已经病了很久了。回到家,我第一次听说了喜丧这个词,我奶奶活到了 84 岁,这在农村已经算高龄了,我还打听了一下,我们村已知的就只有一位活到了一百多岁离世的,目前有一位九十多岁的还在世。我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知道我奶奶的年龄,甚至这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奶奶的姓,至于她的名字,我到现在也不知道。

经历葬礼的过程中我想了很多,我想到农村的人都特别爱孙子孙女,对于孙子孙女的喜爱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子女,或许是由于当子女出生的时候,他们正值人生的鼎盛时期,不管是内心还是身体都是很强大的,而当孙子孙女出生的时候,他们已经进入人生的暮年,他们的身体机能逐渐退化,他们坚强的内心也逐渐弱化,而自己的子女这个时候正忙于建设自己的人生,根本无暇也不会整日陪伴着他们。他们只能将自己的情感寄托在孙子孙女身上,因为孩子有着最纯洁的心灵,他们能够分辨出对他们好的人,也愿意陪着对他们好的人,而且孩子的朝气也能够为暮年的他们带来活力。

然而孙子孙女总有长大的一天,当他们长大了以后就会逐渐进入属于自己的世界,他们也会逐渐忘却曾经的这段时光,最后等到有朝一日忽然发现有几个自己特别熟悉的人,一直以来无条件对自己好却不求任何回报,自己却连他们的名字年龄都不知道,或许直到有一天在灵堂上才看到那个人的姓。

人的死亡有三层含义:

第一层:当你停止呼吸的那一刻,意味着你生物学上的死亡;

第二层:当你入土为安的那一刻,意味着你社会学上的死亡;

第三层:当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亡的那一刻,意味着你彻底的消失在这个世间。

——寻梦环游记

我想到这几年父母亲戚一直问我找到对象没,我一直觉得很烦,每次只要一提我就发脾气,我就想为什么他们就不能有点自己的生活,那么操心我的事情干嘛。国庆期间我外婆让我舅给我发视频,然后心急的非要我给她个答复,说她老是睡不着觉,到后来我都有点烦了。从小我外婆对我特别好,我小时候很喜欢去她们家玩,每年过年压岁钱给我的总是最多的,长大以后我开始不喜欢去别人家里,现在我也是每年过年回一次家,然后见一次我外婆。直到这次丧礼,我才意识到她为什么那么着急,对于我而言人生或许才刚开始,但是对于她而言,她是一直在抢时间,她就想在有生之年看到我成家立业,最好还能看到重孙子,在农村这就算一生圆满了。

我想到我都这么大人了,一年就回一次家,在家还不能开开心心的陪伴父母,一半的时间还用来见同学玩手机,想想按照这个频率,按照农村的高寿来算,我还能陪伴他们多少天。很多看起来那么简单的问题,然而我直到永久的失去一个人才醒悟过来。从记事起,我能记起无数次我把我妈惹哭的情景,但是这么多年我只有一次跟我妈道过谦,只有一次回家拥抱了我妈一次,我很清楚的记得那次她很惊喜然后问我为什么。

期间我和大学好基友打了一次电话,他前两周跟我说他爸要做心脏手术,他回去了一周,然后我们聊到现在这个年龄真的是精神最紧绷的时候,稍微一点刺激就能够击垮一个中年人。然后他说他想回西安了,问我什么时候回,我说不知道,我总是害怕回去了就再也跳不出来了。我总觉得当你从没见过大海的时候你会觉得江河很辽阔,但是当你见到大海后让你回到江河你会觉得不甘心。这两次回家,我深切地感受到了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馨,就像小时候每天都能见到家人一样,这让我又开始茫然了,我现在的选择到底对不对。

这个十月连续听到三个熟悉的人离世,让我真正意识到了一个时代的落幕,我们再也无法假装自己还是孩子了,两年前我们还可以自称宝宝,一年前我们还可以造出中年少女,然而最终我们还是会被逼到墙角,避无可避,要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想到看过的书里的一句话:

人的生命力, 是在痛苦的煎熬中强大起来的 绝不能松紧! 他还应该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上这辆生活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上,绷紧全身的肌肉和神经,吆喝着,呐喊着,继续走向前去。

—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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