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硬面包

酸涩的回忆

前不久回单位,无意中在办公桌的抽屉里发现一块面包,大概是暑假前放那儿的,虽有包装袋,按一下还是硬邦邦的。看着它,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

                                                                      (01)

我生长在农村,小时候村子里的家家户户都很穷。各家吃的饭食基本都是高粱米稀饭、玉米面饼子、面糊糊之类,只有过年才能吃上几顿白米饭和酸菜馅饺子。

面包这个洋东西是稀罕物,不但没吃过,也很少听过。

记得上小学时,由于各家住的比较分散,每天中午,经常有包括我在内的一些学生带饭在学校吃。条件好的同学,通常带白米饭,炒菜。像我这样条件差的,只能带高粱米饭或玉米面饼子,有时干脆饿一顿。

只有一名女同学特殊,她每天的午饭总是一个又圆又大的面包,也是在那是我才知道什么是面包。

每到中午吃饭时,同学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她的手上,落在她的面包上。她掰面包的动作很娴熟,吃面包时,表情也很淡定,丝毫没有表现出对大面包的兴趣。这是我当时偷偷观察到的。

当时我有点好奇,为什么她每天都有面包吃呢?后来听同学们说,她姥爷在村里(那时候叫大队)小卖店当店员,吃面包不用花钱。


美好的事物都留在了童年

                                                                        (02)

我真羡慕她有个好姥爷,可是我却没有姥爷。听妈说,她还是小孩子的时候,姥爷因不堪生活重负,离家出走了。姥姥那时又精神失常,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妈念了不到三年书就辍学了。

我不但没有姥爷,爷爷、奶奶的面也没见过。妈说,爹二十一岁,刚成家那年春天,奶奶去世了,入冬,爷爷又走了!老人走时,爹实在没办法,哭着去哀求堡子最西头那户人家,人家看他可怜,才答应把给老人准备打棺材的木料借给他。

东院二丫也没有奶奶,不过她有个和蔼可亲的爷爷,每逢过年过节,他们家都来好多亲戚,亲戚们拎来各种好吃的。不像我们家,过年也冷冷清清的。


人生没有彩排

                                                                                (03)

在学校吃中饭的学生很自然地分成两伙。吃白米饭和吃大面包的往一堆儿聚拢,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吃高粱米饭或玉米面饼子的则分散在班级各个角落,低着头,迅速地,默默地吃。眼睛却不时地瞄着白米饭和大面包,再顺便听听他们的高谈阔论。

有一天,我又边吃饭,边偷眼观察面包和白米饭。

面包女孩吃得很慢,眼睛看着另一个女生的白米饭,白米饭好像也没什么胃口,盯着大面包。她们大概是心有灵犀,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不一会儿,白米饭和大面包就互换了。

我希望有一天我的高粱米饭也能变成一个大面包,但我不指望面包女孩儿会和我互换“午饭”,因为那是门不当,户不对的。


                                                                        (04)

那时,面包对于我们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不过有一次,妈却破例给自己买了一个面包。

妈在生长队干农活,虽身材矮小,但干起活来也毫不示弱。每天从地里干了一天农活后,妈丝毫没有疲倦的表情,精神抖擞地给我们做晚饭。饭后,我们兄妹几个赖在屋里疯闹,这时,悠扬的歌声就会时不时传进我们的耳朵里。那是妈又在边洗碗,边唱歌了。

记忆中,妈有使不完的劲儿,妈没有愁事儿,妈脸上总洋溢着笑容。她常说,小时候饿怕了,现在能吃上饱饭,已经知足啦!

生产队里有一片地离我们堡子很远,足有十几里路。社员们去那干活,来回都骑自行车,中午带饭。

妈一辈子也不会骑自行车。听说,她早年学过骑自行车,但由于个子矮,那时候自行车架子又高,她掌握不好平衡,摔了几次跟头后,就放弃了。她去哪儿,如果爹不去的话,她就只能步行。


美丽总是那样虚无缥缈

有一天傍晚,我们兄妹几个在外边疯够了,觉得肚子饿了,陆续回到家等妈做饭。可是这一天,妈却迟迟没回来,我们几个趴着东面的墙头,向北边的大道上望。大道上有几个社员骑着自行车回来了,看来妈是去离家很远的那片地里干活了。

每过来一辆自行车,我们几个就盯上去看,妈不会骑自行车,爹今天显然也没去那块地,妈怎么能那么快回来呢?但我们还是心存侥幸,万一谁好心把妈载回来呢?

正想着,突然听见沙沙的声音,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头一看,妈右手正拽着一捆材禾(烧饭用的)从大门口走进来,边走边笑着说:“坐你大哥自行车回来的,走的前面小道儿。”与此同时,妈神秘地把左手塞进裤兜。见此情形,我们几个迅速围上去,妈边走边掏,直到房门口,才掏出一个土黄中透着黑的圆东西。

“面包!”哥眼尖,一眼就看出来是面包。

妈噗嗤笑了:“早晨,路过商店买的,便宜!中午,本打算拿出来吃,就是咬不动,别人帮我拿镰刀砍,也没砍动!”说完,妈进屋做饭去了。

哥不信邪,抢过那个黄里透黑得硬面包,使劲儿咬了一下,它毫发无损。二哥接过去,用拳头锤了两下,它仍然无动于衷。这时哥早已拿来了铲地用的小锄头,把它放在窗台上,狠命地连砍数下,硬面包仍旧安然无恙......

一阵风吹过,烟囱里飘出缕缕青烟,妈在灶台前,边生火做饭,边快乐地哼着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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