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立秋了,重庆的夏天却像是刚刚到来。
大概是过去的这个夏天太不像夏天,老天爷不忿,想要找回一点面子,最近日日都是三十八九度高温。当然,这只是天气预报给的温度,实际如何,就很难说了。
天气预报也是一个神奇的存在,夏日温度永远止步于三十九度,仿佛四十度是条红线,为天理所不容。
实际温度多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中午出门去了趟银行,在太阳底下走了一千来步,还撑着伞,只觉口干舌燥,耗尽我所有的水分。
回到家,第一件事即是冲向空调开关。打开空调后,再抱起水壶直灌了半壶水,方觉得活过来了。
阳光太烈了,隔着窗户都刺得眼睛疼。客厅里一扇玻璃门,一扇百叶窗,我将玻璃门用纱帘掩住,百叶窗半阂上,才觉得好过些。
立秋那天,朋友圈里有位住在北方的友人,发了条动态说:夏天过去了,像一场梦。
配了齐齐整整的九张图,有盛开的鲜花,有烂漫的晚霞。
我知道她那里冬天太长,夏天因此越发短暂而美好,夏天过去,总让人唏嘘。
但我真不喜欢重庆的夏天啊。太长,太长了。
而我那四季分明的家乡,又回不去了。我只好在这炎热的夏天里,一天一天熬着日子。
日子是什么呢?
日子是日历的一页,撕掉一页,就过去一天。
日子是日复一日的劳苦奔波,不知道怎么搞的,这一天就过去了,只觉身心疲累。
自打成年后,日子就不太像日子了。
我想,只有那些有大把大把闲散时光的日子,才是真的日子。
过去我们有很多这样的日子。
去年夏天,有次周末回家,一大家子人聚在舅舅家,长辈们打麻将,我们这辈却没什么共同娱乐,各自玩起了手机。我则拿着我的kindle,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院门口。
却看不进去书。又觉得这难得的闲散时光,拿来刷手机简直暴殄天物。于是我选择什么都不做,就这么发呆,看看院子里的花草,看看天,看看云。
就这么无聊着。
那一瞬间我才想起来,很多年以前,我是个很爱发呆的人。
上学的时候,整日待在学校,然而哪有那么多心思学习?不想学习,又没什么消遣,只好发呆了。
我常常做白日梦。自己虚构一个故事,半意识半潜意识地,让它自己生根发芽。
这故事常常是从一个人开始的。这个人通常是真实存在的,有可能是隔壁班一个好看的男孩子,或者是高年级一个品学兼优的学姐。
幻想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家庭,过着什么样的生活。然后再顺着这个脉络,给他建构一个完整的人生。
这件事我大概从小学四五年级就开始做,一直到高中,乐此不疲。
我选择的人,是我认为美好的,但想来想去,我所认为的美好不过只有两种,长得好看,和学习好。虽然很局限,但也可以碰撞出许多不同的火花来。
有长得好看,学习又好的。这其中,有的是乖乖女,老师家长常常拿来打样的,这样的人,总是遵循原则,活得一丝不苟,所以总少了几分情趣。
有性格叛逆的。这样的人非常非常少。拿来做青春小说主角再好不过。每个青春期女孩的心中,大概都憧憬过这样一个人。可惜大部分人都未能得偿所愿。所以我们只能在成年后,在小说电视中寄托一点曾经的幻想。
至于长得好看,学习不好的,那就分很多种了。
初中的时候,我们学校发生过一件全省震惊的大事,一帮孩子打群架,阵容庞大,有百人之多。在那场群架中,一个男生被捅死,据说身中二十多刀。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是个很帅的男孩子。那时法律还不很健全,事发后他除了赔偿,并没有受到其他处罚,家里把他转学去了别的城市。从此那个男生便成了我们学校的传奇。
年轻的时候有个非常在理的悖论,男孩子越坏,越讨人喜欢。
那个男生的故事一传好几年,从我上初中,一直传到了高中。
然后某天,他回来了,就在我们学校,比我低一级。
他一来,全校的女生都骚动了。但我那时大概心情不佳,并没有特地跑去看。
后来在校园里碰到,同学指给我看,我才远远地看了一眼。
他长什么样子,我记不清了。只依稀觉得那是个棱角分明的侧颜,带着几分干净的少年气息,丝毫看不出来,那曾是个杀人凶手。
为了他的脸,我也宁愿相信那一场斗殴,不过是少年意气上了头,临了乱了套,仅此而已。
长得好看学习又不好的男生,如果家里条件尚可,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那便是女生们趋之若鹜的对象。如果再有点个性,比如爱穿黑色,或者日常塞着耳机,那就更好,青春剧男主非他莫属了。
可惜我运气不佳,这样的男生,总是其他班的,能近距离接触的,一个也没有。
这样也好,有距离才有美感,才会在如今的高龄,想起年少时曾远远见过的一个好看的男孩子,觉得欣慰,仿佛因为有了这样的画面,才能相信自己,也是有过青春的。
至于学习好而长得不好看的,不是缩在教室角落里的闷葫芦,就是些言语惊人的奇葩,在那时除了学习好简直一无是处。当然,现如今,他们是各行各业的精英。年少时籍籍无名,但他们的璀璨人生画卷,刚刚展开。
很多人说,颜值的保质期只有十年。从十五六岁起,至近三十岁终。这话不假。普通人里,尤其是男人,十几岁时再好看,过个十几年,眉目间也许一点过去的影子都找不着了。
所以美人迟暮才叫人心伤。
凡事都有保质期,若我早明白这个道理,就好了。
初中的时候我住在家里,午睡两小时,有时候我早早就起来去教室。一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明晃晃的阳光陪着我。
我眯着眼,低着头,烈日当空,我踩着自己短短的影子一声不响地走着,间或有一两声鸟鸣传来。
天地间好像就我一个人,孤独地,走向空无一人的教室。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想起这个画面,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叫做,永远。
李白说,但愿长醉不复醒。
我想,我是想要做一个夏天的梦,在这个梦里,一直是夏天,永远是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