涝池记事

涝池记事

泄洪的功臣

南北二塬,缺少雨。这里除了用土夯的墙,便是穴居的窑,因此南北二塬又最怕雨,大雨一到,土夯的墙如海绵一般的滋滋地吸足水分,又滋滋地放出土腥气。土墙上的水线很快爬至半人高,上面是黄的土饼,下面是黄黄的泥浆。霖雨季节,天天浸泡,墙倒屋塌是常有的事。尤其是住窑的,眼见顶头上如蚯蚓一般的一条湿线慢慢地印成一片,接着滴滴沥沥地掉下土块,土块和泥浆凌空而下,这就是说窑要笑了(塌了)。

    排水成了确保安全的当务之急。于是房修在高台之上,房下都留有水道,斜斜的瓦沟把水引到天井,天井的积水又从一家一户的水道淌出,先是游蛇出洞,再像海带摆扑,后是漫过脚面的小河。积水越来越大,越来越多,一条条地汇入全村最低处。在那里形成一个天然的涝池。涝池的地面是特意经过柱锤夯砸过的,能存贮水,四周又种上柳树、芦苇或荻子一类,来加固堤岸,梭草从岸上直浸到水面,滟滟池水,清明如镜。那修长的柳枝宛如姑娘的俊眉而碧盈盈的一泓清水,又好像顾盼神飞的双眸。

可爱的聚宝盆

    塬上人怕雨又稀罕水,缺水时节眼瞅着绿油油的庄稼叶子从舒展变得卷曲,从葱绿带上金边,进而变成连牛也懒得看一眼的枯黄。用心如汤煮来形容此时农人的心情,毫不为过。此时如果村头有这一泓碧澄见底的池水,那心情比晚来得子还要令人高兴,这不,大人,小孩,肩挑,手提,车拉,牛驮,一趟又一趟地来往于自家田地和涝池之间,好不热闹;他们遇到没有涝池的邻村人,还要扭着脖子吼两声秦腔,以宣泄心中的快乐与得意。

    浇完地就等于是枕着馒头睡觉了。池塘那边一阵接一阵的蝉鸣蛙噪,使刚松了一口气的农妇意识到天该凉了,已经是缝补浆洗棉衣的时候了,于是在池塘边架上一块木板,水下,另支一张凳子。一头搭在岸上,另一头伸进水中,姑嫂妯娌来到池边洗洗涮涮,嘻嘻哈哈,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个不休,闹个不停,连池水也像受了感染似的一圈一圈地张开快乐的嘴。

    干完农活回来,一身臭汗,到这里来静静躺在水面,任凭水托着身体游荡,瓦蓝的天空里,月亮也翘起嘴角冲它直笑。风,柔柔的,水,温温的,清凌凌的(有芦苇和荻子这些天然的卫生员为它净化水质,它完全用不着担心水被污染。)蓑草、柳条嘻嘻哈哈努力地伸着婀娜的细腰将水花向它撩去,岸边的青蛙也情不自禁地跳到它身边陪它游到东游到西。这样一天的疲劳便很快化去。

孩子的乐园

    妈妈去洗衣服,总是难以丢掉小尾巴(孩子)的。于是手里牵着,或者让他们拽着衣襟,或一根棍子母亲抬着这头,孩子抬着另一头,摇摇晃晃,唱着乡野小曲向池边进发。

    到了池边,先听得芦苇丛中发出悉悉簌簌一阵响动,接着就会看见如青蛙一般扑通、扑通跳下去许多赤身的娃娃。他们在水中游泳,扎猛子,打水仗,它潜到水下摸一下我的腿,我突然从水中冒出头将口中的水喷向它,还有些小捣蛋鬼不时将水溅到岸边洗衣的人身上。一阵嗔骂之后,又是一阵笑声,疯够了,他们再次钻入苇丛里穿好衣裳,爬上树,骑在树干上摇晃着,或者折一根长长的树枝使劲向下去撩拨水面,或者沿池边溜达,用苇叶卷成哨子吹着不成曲调而且只有他们自己能够领会感情的乐曲,或者逮蝴蝶,捉青蛙。

    过后便选一个平坦的地方,铺上凉席,缠着能说会道的老人讲故事:什么耕田的牛不小心踩了困卧犁沟的刘秀的腿,蹄子被从中划开;什么乌鸦多嘴,差点引来了多嘴的王莽的叛军,刘秀一发狠,让它六月天只许干嚎却不能喝水。低垂的柳枝轻轻抚摩着他们的身躯,为他们驱赶蚊蝇,大树如慈祥的老爷爷蹲在他们身边,轻轻为他们哼着催眠曲,月亮也不无羡慕的看着人间的融融亲情,叹起了自己的孤独和寂寞,黯然地钻进薄薄的云层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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