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

把脑袋泡在水池里五分零十二秒后，小黑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搓了搓脸，皱着眉头望着白衬衫上的大块红渍。

“别傻盯着了，那杯泼在你衣服上的酒够你买十件这样的地摊货了。”声音飞扬的女人，靠在门后朝他说道。

“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小黑撇嘴道。

女人走到他身边，捏起小黑的耳朵，疼的后者龇牙咧嘴。

“有钱不一定能为所欲为，但是没钱，你就还是会随便被人泼红酒在脸上。“女人点起烟，红唇间缓缓吐出一个漂亮的眼圈，将一个信封抛给了小黑。

“不是还差两个星期才发工资吗？“小黑捡起信封，打开后愣住了。

“老娘有钱，想什么时候发就什么时候发。“女人红唇扬起，挎起包扭着腰肢推开了店门，扔下了一句话。

“走之前把地板再拖一点。“

依旧很嚣张。

小黑握着信封，无声的笑了笑，捡起拖把开始老老实实的干活。

嚣张的女人是他的老板，客人们都喊他小幺姐，有些男人喝醉了不怀好意的拉着她的手喊她小妖精，而她只是风情的一笑，抽回手将酒一饮而尽。

以前村里的半大孩子们围在大院的电视机旁看到这种女人时，都禁不住红着脸骂坏女人。

小黑来了北京之后才知道，原来电视机里的女人真的会出现在现实中，而且满大街都是。

只是小黑知道，老板虽然漂亮，但肯定是个好人。

当初如果不是老板收留了他，他现在应该已经进了好几次看守所了。一个从东北大兴安岭的小山沟里摸出来的半大孩子，是很难在上海这样的城市活下去的。

锁好店门后，小黑一路沿着街道往家走。

夜晚里的东方明珠塔，他已经看了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禁不住停下来看个半天。

村里的老人们都说外面的世界再漂亮，也不如家门口的树墩子好看，小黑现在有点懂了。

因为那些东西都不属于他。

在这个城市漂了三年，小黑第一次觉得，也许他应该回家了。

他不像老板那样神通广大，能笑的那么放肆，大把赚钱，大把花钱。

老板一定读过很多的书吧，所以才那么聪明，能赚那么多钱，开一间那么大的店。

正想着自己该不该读多点书的时候，小黑撞上了一对男女。

“你他妈瞎了，没长眼睛？”大腹便便的秃顶男人骂骂咧咧道。

小黑一听火了，抬起头刚想骂回去，却愣住了。

街边的车里，隔着半个车窗，小黑看到了坐在车里的老板，她望着另一侧的窗外，安静的像是只小羊。

几乎是一秒钟之下，小黑低声地说了句对不起，便急急忙忙的低头往前走，走了十几步之后，才刚往回看。

秃顶男人拉开车门，艰难地坐了进去，老板转过脸，朝他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小黑站在街边，望着那辆不知道多少钱的汽车缓缓驶去，风把他脖子上的围巾吹落在地上。

他沉默了很久，捡起掉在地上的围巾，那是老板圣诞节送他的，说是扫货的时候的副赠品，没人要就给他了。

拍干净上面的灰尘后，小黑仔仔细细地将围巾重新围在脖子上，朝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