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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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大早,女儿肚子疼,领着她跑了三个门诊都关着门。直到第四个,看到亮着的灯光,晃动的人影,我一颗心才放下。

这家门诊是个夫妻店,大夫是一对中年夫妇,五十岁左右。这时候他们都在诊所里。问个好,道个早,他们说是今天孩子返校起得早。哦!原来如此。

检查完,拿了药,先让女儿在诊所喝了一包。那个女大夫给包了两天的药,六包,外加一小瓶胃肠安丸,药费50元。

骑车送女儿返校的路上,刚下过秋雨,地上湿漉漉的,空气中湿气混合着泥土气,再加上带着腥味儿的冷风,闻起来有点让人作呕。

我突然有点怀念刚刚诊所里淡淡的药味儿。

嗯……有点像小时候村里药铺的味道,虽然不够浓烈,也不够纯粹。

哦!我怀念的是小时候村里药铺的味道。

我所在的村庄不大,有310余户1100多口人。村里一直有两个药铺,一个在村西头,一个在村东头。

那时候的药铺,不只是药铺,还管看病。那时候,村里人都管它叫药铺,而不是诊所;都管看病的叫先生,而不是大夫或医生。

两个开药铺的先生都姓张,西边的叫安先生,东边的叫倪先生。

两个药铺都开在先生自己家里。专门腾出一间或两间房,一面墙上,放上中药柜、西药架,另一面墙上挂上针灸穴位图、人体经络图,还挂着什么记不清了,反正没有现在的药品监督举报电话和新冠肺炎防护指南。

药铺里通常还会放一张方桌和一张小床,方桌是先生用来坐诊号脉的,小床是用来让病人躺下检查身体的。那时候的先生,很少给病人输液。

从药铺到诊所,摆设和用药有了不小的变化。不变的是药铺的味道,虽然那时候的味道更加浓烈和纯粹一些。

小时候,我和村里的孩子一样,对村里的药铺有天生的抵触。一是怕打针,二是怕吃药。那时候小孩子看病,头疼脑热的很少,多的是肚子里有虫,或者夜里着凉肚子疼拉稀。拉稀先生就给开几片“食母生”,应该就是现在的乳酸菌素片。肚子里有虫就给拿几粒“洋糖”,颜色黄黄的,味道甜甜的,看起来像一个个小塔。或许是因为是给小孩子吃的比较多,味道和样子专门做成那个样子的,像现在的水果味的儿童用药。

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时候先生看病的情形。跟在爹或者娘的后头,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走进先生家里,躲在药铺门口外面,迟疑着不敢迈过那个门槛。直到爹娘一声责骂,才紧张的往里迈步。一边走一边偷偷的看方桌后面的先生。这时候先生也会抬起头,从不知道是近视镜还是老花镜的后面,看着害怕紧张的我。然后,缓缓的起身,或者从方桌后面走出来,让爹娘把我抱着坐到方桌前的那把老式木椅上。

之后就是照例的望闻问切。“来,吐舌头。啊……”先生的语气总是不紧不慢。爹娘就指挥着我:“张嘴,使劲儿,吐啊!啊,赶紧,啊!”这时候我往往极不情愿地配合着先生和爹娘,脸通红,不知是憋的,还是害羞。

有时候,还会给个体温计,让夹一会儿。那时候没手表,也没手机,时间都是先生估摸着。我那时候觉得,就数这夹体温计“度日如年”,直到听到先生一句:“好啦!拿出来,我看看”,才像是如释重负一样,长舒一口气。然后就是紧张的等着先生宣布:发烧啦,或者是体温不高,没事。

我最怕发烧,因为要打针,那时候小孩子都怕打针。打针的时候,先生会让孩子趴在家长腿上,自己在旁边配药。这时候,听到的就是先生敲碎针剂的声音,“啪!啪!”,之后就是吸到针管里,再打进一个带着橡皮塞的小药瓶里,再用手握着晃一小会儿,再一次吸到针管里,最后再针头向上,缓缓的推动,直到排完针管里的空气,细细的水柱从细细的针眼里向上喷出,才算完成了打针前的所有准备工作。

这时候,趴在爹娘腿上的我会高度紧张,屁股上的肉蹦得很紧。先生就会说:“放松,放松,不然就起疙瘩了。”边说边用手拿着酒精棉在屁股上的某个部位,轻轻地转着圈擦几下,当你觉得屁股上一凉,随后就是针头刺进肉里的疼痛,这时候好多孩子会发出“杀猪时一样的哭叫声。”我过后想想也没那么疼,可每次打针还是发出同样夸张的声音。先生说:“哪有那么疼,都是吓的!”

如果是肚子疼,先生就会让你躺在那张小窄床上。然后,用手轻按肚子,边按边换地方,嘴里说着:“这儿疼吗?这儿呢!”按到疼的部位,我的表情会随着疼痛程度变化,或呲牙咧嘴,或皱眉挤眼,嘴里也会发出大小不一的喊叫声。这时候,躺在床上的我,身体会随着先生有些冰凉的手颤动,不知道为何?就算是夏天,我也觉得先生的手是冰凉的。直到全部按完,先生才会起身重新回到方桌后面,凝神思考片刻,用那支不知用了多么少年的笔,开方拿药。

一般情况下,村里的药铺都是先生一人,看病、开方、拿药、收钱。忙的时候才让家人帮忙拿药、收钱。

这时候,爹娘会把提前准备的几粒花生,或者一个糖球塞到我手里。我就不再抽泣,而是乖乖的站在旁边等着。有的家长没有准备哄孩子的吃食,先生就会拿一个放针剂的空纸盒,塞给孩子玩。许多时候也能起到吃食同样的效果。在那时候的我眼里,纸盒是好东西,拿回去可以当笔盒,或者放玻璃球之类的其他什么玩具。

看完病,我最喜欢看先生抓药,因为我觉得先生抓药像玩魔术一样:先把几张四四方方的纸片,分上下两排摆在桌上,接着开始一会儿拿起一个大瓶子,一会儿拿起一个小瓶子,这个两粒,那个半片,另一个四丸。一会儿功夫,方纸片上就放满了花花绿绿的药片、药丸,只见先生一手托起纸片,一手异常灵巧的左折右叠,不一会儿桌上摊开的纸片和药片,就神奇的变成了一个个好看的小药包。我至今惊叹先生的手法。那时候我就想:怪不得药铺墙上挂满了“妙手回春”“神医圣手”“手到病除”等等与手有关的锦旗匾额。

先生抓中药,更有看头。中药在我们这也叫草药。这时候,包中药的纸片就换成了大了不止一倍的发黄的草纸,花花绿绿的药片也换成了叫不出名字的草根、树枝和花瓣等,还要用一杆小称去称重,这个五钱,那个三钱,不一会儿草纸上就堆的满满的,像一个个小草堆。之后便是包药,先生从头上方扯下一根也是颜色发黄的草绳,左缠一下,右绕一下,就把那些草药包捆扎得四四方方、结结实实。

药包好了,人也要走了。这时候先生会叮嘱家长一些注意事项。什么不吃凉的,忌吃辛辣,饭后吃,吃了多喝水等等。

这时候,我往往变得气定神闲,开始四下打量药铺里的一切,尤其是那个被岁月打磨得发明发亮的捣药锤和捣药罐。药铺里也充满了西药、中药的味道,苦中有涩,涩里带酸,酸里有甜,混合成一种药铺里独有的味道,让我至今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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