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第6节

1

在塑胶厂里，蒋先生对花说“你的表兄弟姐妹来这里玩过。”不记得了。

塑胶厂的记忆只有：大雨打在铁皮屋顶上、从边缘滚落，有次员工从一个角落发现了老鼠的家，鼠妈妈生了一窝崽。小鼠崽皮肤透着毛细血管里的红，调合成了粉色，零星分布着白色小短毛。只有一跟手指的长短的小鼠崽，员工叔叔一手可以握好几只，叔叔们计划着怎么吃它们。后面的事花一点也记不起了。

2

有天夜里在蒋先生办公室玩一个有趣的玩具，它可以摁来摁去，它的肚子里还可以塞些东西，但是要方向对了才能放进去。花把一根小手指放进去，狠狠的拍了下玩具的脑阔。

“哇啊啊啊啊啊啊~”她爆哭，她从来不屑于大喊大叫，冷战生闷气才是她的拿手好戏。但手指的疼痛可不受控制。这个玩具是订书机。

蒋先生正和员工谈着要紧事，被花吓一跳，然后很纠结的跑去拔出钉子、拿止血贴包扎、一般耳朵里还充斥着员工的抱怨，即为女儿耽误自己办公而生气、又有点自责、还有点愧疚。花第一次感受到这种身心俱疲还要等十几年后，当时她只记得自己的哭吼声在房间里荡漾荡漾。

3

江铃街边常有卖菠萝、卖烤香肠的流动商贩，花总是分不清菠萝和萝卜，分不清香肠和香蕉。在家里对妈妈说“我想吃香蕉”，次日妈妈买回香蕉，花还说“妈妈我想吃香蕉”。她的脑子里全是路边烤香肠的画面。

4

塑胶厂周边还有些别的生产厂，有一家做饰品的，总会把废料丢弃在厂外一个死胡同里。华总会骑单车带花去那儿“寻宝”，寻到些啥记不起来了，大概是什么珠子、爱心坠饰之类的东西。侦查结束，花爬上单车后座，华见花已就位，往踏板狠狠一脚。“哇啊啊啊啊啊~”花仰面四脚朝天，疼痛可能使这段记忆变得刻骨铭心。

除了这些零零星星汇总起来不过几分钟的画面，其余长达几年的时光，花没有一点印象。

但在胡女士的口中，这也是痛苦的记忆：

“我天天一大早起来做早饭、把你送去学校，回家再来送你哥哥。完事我才带着饭去厂里找你爸，帮他干些工作。他厂里那些员工呀，坏的很，员工都是些坏家伙，你小姑父也是个无恶不作的坏家伙。总想办法从厂里偷东西出去卖废品。我们卖给客户能赚1万，他们拿出去卖废品一千不到，被我发现了，告诉你爸。你爸还惯着他们，这是气死我了。一群狐朋狗友。”

蒋先生如果在家里和胡女士吵架，花不想让爸爸欺负妈妈，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就站在他们面前哭。然后他俩就会息架，转而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