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中午午饭时间,我和小美约在食堂见面,虽然我们是同事,但已经有一两个月没有见到她了,只是听说她最近遇到些事情。
十二点半的食堂里,显得非常拥挤,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打好饭,我一边寻找她的身影,一边找到一个角落里坐了下来,原来她还在办公室里等我下楼的消息。借这会我正好整理一下思绪,免得呆会见着她又像以往一样对她一顿的批评。
她曾说,我是骂她最多的,但也是最疼她最懂她的人。
我们是十几年的同事,我们也是像亲人般的姐妹。
她端着盘子在我对面坐了下,还是那张笑盈盈的脸,只是少了往常远远就欢快地叫我姐姐的声音。
我随意地问了一句:“最近怎么样?”,然后就低头喝起汤来。
“那个人走了”,她低声地说,看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又说了一句:“小不点他爸走了!”
我那口还没来得及喝下去的汤差点喷了出来,“什么?走了?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底”,她说完低下头去找碗里的饭菜。
“我听说你遇到什么事情,但没想到发生这么大的事,你这丫头,怎么没听你说呀,你要坚强一点,还有小不点呢”,我很心疼地对她说。
小不点他爸,是她的前夫,我们两个人谈起他的时候总称他为“那个人”。五年前她们就离婚了,但她们有过一段传奇的爱情故事。
02
小美,武大毕业的高材生,声音甜美性格温柔,一手好的文笔和始终浪漫的情怀,深得同事和客户的喜欢。虽然从职级上我是她的领导,她总是跟我一起去客户那提案,我们很快就熟悉起来,我很喜欢她的性格,也很欣赏她洋洋洒洒就能写出好文章好提案的文笔。
原来她在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写日记,日记里写的并不完全是她自己的喜怒哀乐,还有很多她身边的那些人,有老师、有同学、还有她们村里的人。小美的爸爸在镇上工作,她们一家还是生活在离镇子不远的村里,从小她就是村里人最喜欢的那个小才女,村里人经常找她帮助写信,她也会把她写的那些文字读给文字里面的人。
镇上上学的生活是比较单调的,她的那些文章总是能成为老师课上阅读的范文,也会是同学们爱读的版报专栏的文章,在高中的时候,为了缓解同学们的学习压力,她还组建了一个小小的读书会,和同学们一起分享阅读和诗歌朗诵,当然也少不了分享她写的那些文字。因为多年的文学基础,高中毕业她顺利考上武汉大学中文系,那时候的她已经踏上了文学梦想的征程。
毕业之后,正赶上了互联网浪潮,小美顺利进了我的前一家公司搜房,成为了一名专门为客户写稿的采编人员。有一天,她给我推荐了一本书,是安妮宝贝的那本《莲花》,写的是神秘的墨脱和那些路上的爱情故事,过了没多久,她就向我提出辞职,理由是要去西藏那个神秘的地方。
我当时很生气,也感觉很惋惜,但一想到她那追求自由的性格,我想留也是留不住的,同时我也很是羡慕她一个人去西藏的那种说走就走的勇气。西藏,也是我的向往之地。
她离职后的有一天,我收到一张贺卡,那是二个月前寄出来的,湛蓝的天空里,飘着彩色的经幡,还写着一行娟秀小字,“姐姐,这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的,你一定要来哦,这里的阳光和空气都是自由的,我遇到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
03
那张贺卡是小美在墨脱那个地方寄出来的,当时正值我刚刚跳槽到现在这家公司,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等待我处理,我哪来的心思体味她当时那放飞的心情。
她也已经从西藏回到了北京,正在学习一个关于SEM的课程,我想也不想就打电话叫她过来上班,一周后她就坐到我办公室里,正式地成为了我的助理。
上班以后,她和我讲了她和那个人的爱情故事。
她们是在去墨脱的路上认识的,当时那条路还没有完全平整,路上很多地段随时都会有塌方,原本三天就可以进墨脱的路,走走停停花了一个星期。原来互不相识的几人,在经历路上各种危险之后,关系就变得亲密起来。
有一个人总是处处照顾她,帮她背行李,在她高原反应的时候,还跑到山下几里外的地方,给她讨来治高反的红景天,在走进的那些原始的村落里,他总是扮演着那个保护她的人。
从墨脱出来以后,她们俩又在西藏转悠了近一个月,他们一起去参观布达拉宫那神圣的活佛圣地,一起去感受雪山脚下圣洁的湖泊美景,两人一起转山转寺转经筒,慢慢地转出了爱情,头上的天是蓝的,心里的爱情也是像蓝天一样高远和纯洁。
西藏那片土地上留下了她们浪漫甜蜜的足迹。一个月的浪漫让他们分别的时候很是不舍,于是就约定半年之内彼此不再联系,如果在城市的世俗生活里,彼此还互相牵挂想念对方,半年以后就决定在一起。
其实她们自己谁都不太相信路上的爱情,在那种自由放飞的空间里,太过于完美和甜蜜,回到城市里,是经不起现实的考验的。
几个月之后那个人真的来上海找她了,也许是为了曾经的那个约定,也许她们之间真正的爱情,她们还是在一起了,而且很快就结婚有了小不点。
在那一两年里,她是幸福的。
04
婚后一年的时间,那个人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工作,只好开始创业。在上海这个商业非常活跃和发达的城市,对有钱有资源的人来说,创业是容易的,可他又没钱又没资源,可想而知创业初期会面临多少困难。
生完小不点,小美很快就回来上班了,一家人生活的担子就压在她一个人身上,早年的那点文学梦想被爱情和婚姻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迫不得已,她主动提出要转到销售部门,这样她努力跑业务可以多挣些奶粉钱。
天生就随性的她,从来就没有经受过销售指标的压力,每次客户百般叼难都让她几乎崩溃,但为了养活这个家,她咬牙坚持着,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随着公司业务越来越大,公司的运营管理提上日程了,我不忍心她在前台受那么委屈还挣不到什么钱,就告诉她吃不了业务那碗饭,转到后台来做运营吧,没想到这份工作非常适合她,很快她就成为了我的左膀右臂。
让我没想到的是,结婚后的几年,她过的非常辛苦和艰难。除了靠她一个人挣钱养家的压力之外,那个西北人脾气非常暴躁,加上创业艰难不如意,动不动就发火,有时候还会打人。短短的两三年时间,原本那个喜笑颜开的丫头,早已被磨成笑而无语的那个人。
按她的性格,这日子是早就过不下去了的,但为了小不点,她没有逃离,原本两个人甜蜜的爱情,在婚姻里变成了互相消耗折磨的日子。
她一直都认为她婆婆对她很好,一直帮她带孩子,她想婆婆无论如何也是希望他们好好过下去的。
可是有一天,她听到了婆婆和她儿子的对话,婆婆已经看出来她俩过不下去了,要带孩子回老家,离不离婚是她们自己的事情。原来老人家在乎的只有这个孙子,从来没有关心和心疼过她这个媳妇所受的委屈。
经过长达一年时间的拉扯,在小不点四岁那年,她成全了那个人,放弃了小不点的抚养权,她们终于离婚了。
虽然离开了那个人,但没有小不点的日子,她总是失魂落魄的,工作上的表现也不是很积极,慢慢地她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没有斗志,她抑郁了。
好在她遇到了一个教心理学的老师,带着她慢慢开始一边疗愈一边学习心理学方面的知识,正在这个时候,奶奶把孩子带回来还给她,因为小不点到了上学的年纪,孩子的户口上在她上海的户口本上,而那个人也没有供养孩子上学的能力。
有了小不点的生活,加上心理学学习,以前那个活泼的小美慢慢地回来了,虽然辛苦和忙碌,为了孩子,为了疗愈自己,也为能用心理治疗治愈更多人。
05
没想到生活真能开玩笑,慢慢放下的那个人突然走了,虽然小不点是她们之间唯一的联系,但他毕竟才四十来岁,虽然她的生活里早已没有了这个人,但小不点还是需要爸爸的呀。
我看得出来,她是痛的,她去带着儿子去参加了那个人的葬礼,还陪同家人一起处理后面很多事情,回来以后,状态一直不太好,所以没有和我说起那件事情,也没来约见我。
小美说,他生前一直过着糟蹋自己的日子,知道生病以后,也没有什么活下去的意念,时常大吐血,但又不听医生劝告去住院手术,没想到这一次大吐血昏迷之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我一边回想她们的故事一边听她讲那个人,我搂着她的肩膀到外面去走走,我感觉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我真的很担心她现在的样子。
她说他们离婚之后,她就放下了她们的那一段感情,但一直为孩子,还是有各种担心他什么时候还会来要走孩子,现在他走了,孩子彻底只属于她了。
我知道她这都是气话,我也知道她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真正地缓过劲来,这些天,她一直都梦到他们在西藏的日子,我知道她曾经最爱的那个人真的走了,她最接受不了的是小不点的爸爸没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但我还是给她讲了我十几年前认识的那个小美,每天笑嘻嘻的,过着无忧无虑阳光灿烂的日子,头上有武大中文系高材生的光环,心里怀着要成为作家梦想,手里有温柔如水利刃如刀的那支笔。
我鼓励她重新拿起笔,把心里的苦都写下来,让笔下飞出来心里的文字,释放自己压抑的情绪,用文字疗愈自己。
在我们各自的生活里,在我们各自独有的生命里,我能帮她的非常有限,我给她说:“作为姐姐,我只能给你一根拐杖,是你这个时候最需要的,这根拐杖能支撑着你的身体,也能给你带来坚强和勇气,希望你借着拐杖的力量,勇敢地面对未来的一切,这根拐杖就是你手里的笔,那只让你神采奕奕潇洒自如的笔”。
06
三年前我就调到集团来了,对她的关心不如以前,她爸爸半年前也走了,真没想到短短的一年之内,她经历两次生死离别。
我回到办公室,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爱情、婚姻、职场、家庭和生命,世事难料人生无常,但我们还是要坚强地活下去。
我把我最近写的文字发给她,也给她讲了我开始追求文学梦想的故事,让她看我是如何通过写作疗愈自己的,也希望她能开始写些文字,这毕竟是她最擅长的领域,希望她在文字里重新找回自信,重新活出曾经那个阳光灿烂的样子。
上上周,小美提离职了,在朋友圈发了一首离别诗作为告别,告别工作了十年的公司,也告别了十年共事的兄弟姐妹,在她的诗里,有满满的感激,也有丝丝的离别的伤感,但也有对未来的憧憬和信心。从她的文字里,我看到了她已经悄然地拿起了笔。
她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不是告别式,而是对未来生活画面的描写,她决定带娃回青岛去生活。
两次的生死离别,让她看到了生命的可贵,也看到的亲情爱情更可贵。她爸爸走了以后,她妈妈一个人住在家里,那里是她几年前为她爸妈买的房子,离老家那个村子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
她带着孩子回去和她妈妈一起生活,这样不仅妈妈可以帮她照顾孩子,而她正好照顾也可以陪伴和照顾妈妈。小不点现在正需要更多的爱,而外婆的爱是最朴实热烈的。
让我惊喜的是,她告诉我她又收获了一份爱情。
那是她高中时候的同学,很是喜欢小美,尤其是喜欢她的文字。她离婚的第二年,这个同学也离婚了,没有孩子,一直生活在青岛的他,经常帮她照顾她父母。一晃这都三年多了,他那个同学还像高中学习时那样,喜欢着她,崇拜着她,现在多了一些心疼和爱意,一直在等她回家。
以前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飞出来的鸟,志向高远,是不可能飞回去的,没想到被生活的雨和婚姻的霜,打的像冬天的小草一般脆弱不堪。原本想在上海活出个样子来,没想到在上海十几年依然没着没落的。
在经历这些事情之后,她收起了那不太坚强的羽翼,也收起了那份倔强,重新认识自己,发现她的生活早已偏离了方向。在心理老师的帮助下,慢慢地她和自己和解了,心里时常有一种呼唤,回去吧,回到亲人身边,回到爱人身边,简单的生活才是最适合她的,于是她有了回到青岛的决定。
这两周的时间,她忙于备战心理学领域很关键的一次考试,这次考试通过,她就可以真正的独立地从事心理咨询工作了。她听从了我的建议,她已经在头条、百家号等多个平台开设了账号,已经开始了写字,这是她未来做心理咨询一个窗口和阵地,她要用文字和专业的心理咨询来支撑起她新的人生。
我相信此次回去的她,也不再是十几年前懵懂的女孩,她有了一个儿子,有文字这根拐杖,有心理咨询师的专业技能,还有这些年看过经历过的风霜,她带着新的希望回到了亲人的身边,回到了爱人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