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例行体检时，有几项检查指标不合格。上周去医院附近，顺便在自助挂号机上挂了一个今天上午的专家号。
早上，我去医院检查。刚8点，候诊室里已是人山人海。导诊时不时地拿着大喇叭喊着：“大家安静点，说话小声点，不要大声喧哗。”可喇叭声还是被鼎沸的人声盖过了，一浪高过一浪。
我穿过不透缝的人群，到自助机上刷号。还好，前面只有三个人等待。
刷完号，我走到窗户边，想找个空地站着等。窗户边已经并排站了很多人，一个女的旁边正好有个空位，我于是向那边走去。
这个女子上身穿个米白色雪纺衫，上面是大红的玫瑰花，墨绿色树叶，下身是过膝盖的黑色蕾丝裙，裙子下摆是如瀑布状的布帘，是今年流行的款式。她的头发染成黄褐色，头皮上方由于长时间没有补颜色，已经露出了黑色的头发。
刚站定，就听她小声说：“说：“你有医保本么？”我开始还很疑惑，心想是在跟我说话么，于是瞄了她一眼。确认过眼神，她确实是在和我说话。她此刻还举着医保本晃，示意我有没有这个。我说：“有啊，在包里。”她说：“看病必须要拿这个。”
我心想，问这个干嘛呢？如果她是来看病的，应该知道这家医院肯定是要带医疗本的；或者，她只是单纯出自好心提醒我？
她有很浓重的方言口音，和人搭讪的样子也颇为熟练，不像是来看病的人询问医生或者打听问题时那种小心翼翼和客气。
直觉也告诉我，她不是来看医生的，女人的直觉有时候也真是说不清道不明。我也发现，她拿的医保本里，并没有夹挂号单。
于是，我没再搭理她。
她又小声问：“你挂的专家号还是普通号？”这回，我就没搭腔了。
见我半天没有搭理她，她就慢慢挪步到人群中。
我挂的专家一直没有接诊。其他的号已经开始叫好几个了，我这个一直没动。随后就听喇叭里说：XX医生因为现在病房有点事处理，要晚一点接诊。这给了我充足的时间来观察一场大戏。
一个穿黑色条纹裙的女子在那踱来踱去，眼睛不时瞄着候诊的人。这里暂且叫她为黑衣女子，叫上面那个为花衣女子。黑衣女子的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花衣女子目测在二十到三十左右。
不一会儿，花衣女子走到黑衣女子旁边，两个人嘀咕了起来。她们应该是一伙的，我想。
这时，候诊区的最后一排座位上的人去候诊了，旁边多出了一个位置。花衣女子拿着病历本坐到了这个空位上，旁边是一个女孩。
我想，这应该是她的新目标。果不其然，坐下没多久，她就开始和旁边的女生搭讪起来。那个女生一直和她聊，但因为候诊区太吵，我只能看见她们的手势。不一会儿，那个女孩的号到了，要去诊室。于是，我坐到了那个女孩的位置，想近距离看看她后面有什么行动。
女孩检查完回来了，主动站到花衣女子旁边。花衣女子一看有戏，便继续跟她讲：“你在这做检查，开个单子要等三四周，去我去的医院，当时就能检查，态度都还特好，哪像这种医院，医生都不爱搭理人的。”
“以后你要想挂号，特别难，很难挂到他们的号的。在XX医院，都能直接预约的，特别省事。”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她果然是个医托。她继续眉飞色舞地给女孩讲那个医院的优势，离这个三甲医院很近，设施先进，最重要的是不用排队。我默默记下了她口中的医院名。
女孩天真地反复确认：“真的不用排队吗？这里开检查单要等三四周那么久吗？怎么去那边？等我化验完领完结果就去那边看看……”
事实是，这家三甲医院，开检查单虽然需要预约，但绝不会等待三四个星期那么久。对于一些比较紧俏的超声检查，约到几天之后都是没有问题的。这个医托无疑在危言耸听，而她这一套把戏也只能让那些第一次来这或者外地过来就医的人上钩。
我坐在那里，心里开始斗争：要不要告诉女孩，不要去他们那里，要在正规医院检查？如果我说了，会不会冒出一群医托，揍我？更重要的是，我不能确定她口中所说的医院是黑医院，也无法鉴定她就是医托。
回来后我才想起，当时可以叫保安啊。但无奈有时事情发生时，还真的想不到解决办法，只是事后诸葛亮。
所以，我只能继续坐在那看医托演戏，并感慨现如今，易于相信人，会让自己多么受伤。
女孩去化验了。医托于是继续寻找目标。前面一排又有个座位空出，她赶紧冲过去，坐在了中间，继续开始她的搭讪。很快，就看那个人在扫医托手机的二维码。
大屏幕上出现了我的名字，我要进诊室了。
观察的全程，不超过半小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医托已经成功搭讪了两个人，且有一人很快就答应跟她去那个医院看看。不敢想象，一天时间，得有多少人因此上当受骗。
回来后，我查了一下，什么叫医托。网上给出的概念是这样的：
医托就是医疗骗子，经常出没于医院挂号处、医院大门附近、地铁口、火车站、汽车站、各大网络论坛、健康交流网站、正规医院及周边旅馆的人，他们用欺骗的方法引诱患者及家属误入歧途，把患者骗到一些无医疗资格的小诊所去看病，对患者进行恐吓、敲诈，甚至抢夺财物。
然后，我又查了一下花衣女子口中的那家医院，在某度上绝对是竞价排名了，前面的都是他们的广告。他们并不是医院，而只是一家体检中心。
我又看了一下这家医院的评价，是这样的：
特别黑特别坑，做个尿检和检查就1000多了。
比大医院贵7倍，做了小手术，两天花了7000。
外面光鲜里面很黑很差劲的一个中医院，听说有被莆田人承包的科室。
体检时被劝做手术，开始说1000元，后来累计付费7000多。
……
不知道那个女孩，有没有跟医托去……
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和妈妈在中心医院排队看病。挂号处的人很多，排在我们后面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女的。她和妈妈攀谈起来，后来说离这不远处有个中医院，她女儿就是在那里看好的。
有句话叫有病乱投医。那时候，还不知道有医托这回事，竟然还很感激那个人肯带我们去医院。
后来发生的事当然就是套路了，开了一堆中药和胶囊壳，花了六百多，这在当时不是个小数目。
刚开始的几天，还每天拿着粉末灌进胶囊里。但吃了好几天都没有效果，就拿去给街里的医生看。结果，医生说，这个根本治不了病，就是一堆能够食用的粉末。
那时没有维权的意识，被骗了都本能地认栽，回家把一包胶囊壳都扔了。
后来我去医院的时候，就可以认出哪些是真看病的，哪些是医托了。真是没被骗过，就不知道骗子有多狡猾。
然而，有很多人特意来大医院看病，若被医托骗到没有营业资质的小诊所，不仅贻误病情，还会造成巨大经济损失。
人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心理，生病的时候特别希望找到同类。当在候诊区找到和自己一样症状的人，就像发现了同行者，感觉不那么孤军奋战了。医托正是利用患者的这种心理，先是套近乎，再说自己就是在那个医院看好的，然后再引诱你跟她一起去那个医院，还美其名曰自己治好了，要介绍给更多的人，为他们带来福音。
殊不知，天底下，看似特别善良、特别无私的，里面都是黑洞。
在社会价值观不断崩塌的现在，各种骗局防不胜防，他们化身为各种角色潜伏在各个角落。
我们只能提高警惕，不要相信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也不要相信平白无故对你的无限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