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许多路,也喜欢过很多地方,每个喜欢的地方都有各自喜欢的理由,有风景也有人,或是一段人生的感悟。普陀山是我曾经非常喜欢的地方,乃至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过。虽然现在我对这里已没有太多感觉,但第一次到这里给我留下的记忆,穿越30年时空也不曾忘记。
浙江宁波普陀山,观世音菩萨的道场。
我并不是佛教徒,严格意义上说,这里也不是一座城市。
那是在我刚生过一场身心俱损的大病之后,有一段比较长的假期恢复身体,于是我选择了出去走走。
在上海的弟弟给我安排了这样一条旅行路线,上海—杭州—绍兴—宁波—普陀山—上海,他认为这条线路有助于我恢复身心健康。
他的假期只够陪我到绍兴,于是我们在咸亨老店就着蚕豆喝了一碗黄酒,他就返回上海了。我独自在沈园回味了陆游的千古爱情“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之后,独自踏上了后面的旅程。
到普陀山的路上就在感受人间良善,邻座的中年大叔和我攀谈起来,知道我是第一次到南方来,于是打开了他的话匣子。从过去到现在,从饮食到人文,听得我心神往之。
到了沈家门,他看离最后一班渡船的时间已经很紧了,跳下车,就向售票处狂奔而去,我不能跑,只能跟在后面慢慢走。他替我抢到一张票,然后不停地给检票口的人说:等等,再等等。
等我走到跟前,大叔把票塞给我说:赶紧上船。我的时间只够还给大叔票钱,说声谢谢就走了。虽然再也没有见过,大叔说的“佛渡善缘人”,我至今记得。
我第一次坐这种快艇,有种乘风破浪的感觉,15分钟就到了。现在都是大型渡船,这种快艇不再用来运送游客,安全多了,但那种海风拂面,快意和兴奋的感受也不复再有了。
我下船走的慢,看到同船的一个和尚,拿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走得很费劲,也落在后面。我没能力帮他拎,只能搭把手帮他一起提一下。他看看我,觉得可以信任,就说:“你帮我看着东西,等我一下。”还没等我回答,就一溜烟地跑远了。
过会儿,他推着一辆自行车过来,把他的包放在后座上。问我住在哪里?他可以帮我指路。我说,我还不知道住在哪里呢,打算进了岛再说。在那个年代,没有网络,没有攻略,真的是说走就走,随遇而安。小和尚说:那就和我一起走,住到庙里去吧。
于是我帮他扶着自行车上的东西,他和我聊着佛故事,我们一起到了普济寺。普济寺是普陀山最大的庙宇,宋代开始修建,香火鼎盛。小和尚是普济寺法物流通处的,去岛外是为了采购。
小和尚把我领到登记住宿的地方,就忙他的去了,第二天走的时候我想去和他打个招呼,也没有再看到他,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后来我听说进岛和进庙都是要收钱的,我还惊讶了一下,因为我一路和小和尚走进来,没有人问我收过钱啊。
我顺利地住下,是二楼的一个单间,一晚20元。房间非常干净,只有一桌、一榻、一暖水瓶。窗外是一棵巨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只有缝隙中透露出一些光线进来,因此房间显得很昏暗。
住客晚饭可以在饭堂免费吃素斋。素斋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吃,真的是超出我数倍的预期,具体吃的什么我已记不得了,只是记得太太太好吃了!饭堂里一帮小和尚在看电视,电视里演的是动画片《猫和老鼠》,汤姆和杰瑞的斗智斗勇,让这帮在我印象中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动辄阿弥陀佛的小和尚笑的惊天动地,和学校里的孩子们并无二致。
饭后,我沿着海边的道路慢慢走,天黑下来,远远的有一个像小市场的地方,闪耀着世俗的灯火。其余的地方只有星星点点的灯光,只觉得周边安静地像是世上只有我一个人。我大声和自己说话,驱赶周边静默的孤独。
豆大的雨点突然毫无征兆地打在头顶上,只觉得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就像这雨一样毫无缘由和征兆。我一路哭回房间,在雨打芭蕉声的陪伴下,内心无比空灵和放松。也没有洗澡的条件,我就把自己擦干,换了干净的衣服,合着雨打芭蕉的声响睡下了,也不知几时才睡着的。
第二天,天蒙蒙亮即醒,因为今天还有看日出的安排。走出庙门,发现是阴天,日出肯定是看不到了,但云层中透出的霞光,还是让云彩显得多姿多彩,如梦似幻。
我慢慢向海边走去,看到在海边青灰色的礁石上,有一个身着青色僧袍的老和尚,清攫的身躯和礁石浑然一体,面临大海而立,我体会到了圣洁感。远远地观望了一会儿老和尚,让我想象中的李叔同有了画面感。看着《城南旧事》长大的我,“长亭外古道边”是我们爱唱的歌曲。
天色亮起来,老和尚走下礁石,向我走来,在我忐忑着要不要和他交谈中,他越过我走了,我慢慢跟在他的后面,又走回庙里,始终没有和他说话的勇气。
退了房,寻昨天的小和尚不遇。我像个普通的游客游览了我能走到的地方。没能走到的地方也在后面的再二、再三次游览中遍观。普陀山对我已没有陌生的地方。但是,第一次的心情再也没有找回过了。
喜欢一个地方,除了喜欢风景、建筑、饮食、人文等客观的存在。有的时候其实是一种心情,一种情绪。久了,哪怕那种情绪都不再真实,但它留下来,成为属于你自己的独特体验,就是你喜欢的理由。如果再经历了穿越时空的考验,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就不仅仅是喜欢这么简单的情感体验,它已经融入你的生命里,成为你认识和感知客观世界的一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