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案有破之吉兆 （四）

我的一个朋友因此爱上了周小姐。这个朋友叫李德庆，长得高高大大的很帅气，是开出租车的——他们自己家的车，白班司机雇别人，自己开夜班。
每天夜里十二点左右，德庆把车停在歌厅外面找周小姐。周小姐如果有客人，德庆就跟我们聊天喝酒唱歌，周小姐如果闲着，两人跟我们打个招呼走了。
德庆曾劝周小姐找个工作，或干脆不工作，咱家有车，车轮子一转就来钱，不需要你挣钱。但周小姐不干，给德庆说这辈子不会指望任何人，有机会会找个更体面的工作。
德庆没有再劝周小姐，还是一如既往地来歌厅唱歌聊天喝酒谈恋爱。周小姐的酒量很大，也有点儿贪杯，只要没事干，就邀我们一起畅饮。德庆不放心周小姐跟客人喝——客人喝多了容易跑单，倒是希望我们陪周小姐喝点儿。
我讲到这里，有点跑题。这样信马由缰地靠记忆讲故事，跑题是很正常的。
我猜想，话本产生前，那些讲评书的艺人是经常讲跑题的，即使有脚本，也避免不了对脚本的记忆出现差错，花开两朵，可以各表一枝，但先表哪一枝都是可以的，花开五六朵难道不行吗？
这个故事里，本来德庆跟周小姐可以不出场，但我想起那一段混歌厅里的日子，德庆和周小姐的面容就浮现在我眼前，挥之不去。不提到他们就觉得对不起朋友。
多少次，我喝醉后睡在歌厅的包间里，第二天一早，德庆开车送我到单位上班。又有多少次，我跟周小姐喝完酒，窝在包间的沙发上，半夜被冻醒，拥抱着互相取暖。心里一点杂念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讲德庆跟周小姐，是这个故事的岔道，略显多余，会分散听众的注意力，真正会做文章的人，会有高明的处理。
果然，有同学猜测，我要讲的命案可能发生在德庆跟周小姐之间。
我是一个老师，确切点说，是一个中学历史老师。按规定，我们上课前要写教案，教案上要写明本节课教学目标重点难点要提问的问题等等，但我发现一旦按照教案上设定好的程序和内容去讲，我自己就非常难受，学生们也不乐意，会质问我是不是失恋了，或是昨晚喝多了。
我擅长按历史进程去讲历史而不是把她搞得支离破碎，我愿意让学生自己从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本身感悟而生发出情感而不是告诉学生通过这个事件我们要有什么样的情感和价值观。
我上课就是这样，想怎么讲就怎么讲，这一回这么讲，下一回那么讲，所以总会发生走岔道这回事儿，但不管走多长的岔道最后总会回到大路上，根本不是什么水平问题，而是能够把握住主题。
今天这个故事的主题是：任道长预测一起命案何时可破。但我扯到了很多无关紧要的东西，尤其是扯到了德庆跟周小姐，这二位跟这个故事的连接点在哪里呢？我真想不起来了。
有同学猜测，我要讲的命案可能发生在德庆跟周小姐之间。根本不是这样，德庆跟周小姐后来结婚了，感情很好。我到他们家做过客，周小姐一见我就提议喝酒，德庆躲在他后面使劲给我使眼色，我就坚决不同意。周小姐坚决要喝，德庆最后还是屈服了。我们喝过那场酒再也没见过面，现在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我想不起来德庆和周小姐跟我要说的命案之间的连接点，只好技术处理一下，我设计了这样一个情节：一天晚上，好像过什么节日，我们几个在那间歌厅喝酒，德庆跟周小姐都在，张新宇接了个电话，接完电话，请德庆帮忙到什么地方接什么人过来。德庆走后，张新宇对我说，顾君来了，还带了一个重要的人——这样讲，并不影响整个故事的真实性。
过了一会儿，德庆带了两个人过来。我见过顾君，彼此打了招呼，张新宇给其他人介绍顾君，顾君给我们介绍那个重要的人，是他在太白山老家的本家叔叔，也姓顾，我们都叫他顾叔。
顾君来见我们是因为养红腹锦鸡的事情。顾君的养父在太白山里有一个研究基地，顾君的意思是将来我们养殖场一旦建成，第一件事就是申请野外捕猎证，按照审批的数量在野外捕捉锦鸡做种禽。但捕捉回来的野鸡有很强的应激反应，绝食的，自残的，会造成伤亡。不如从他养父的研究基地买回驯化好的锦鸡。基地离他们老家那个山村不远，基地里一般工作人员都是当地人，往后免不了跟当地人打交道，所以他就先把他叔介绍给我们了。
顾叔是个见过点世面的山里人，礼数比一般城里人周全。此后，我见过更多山里人，也是这样的感觉。
而且，很能喝酒。我们喝的是啤酒，他说喝啤酒跟喝凉水一样。这种话我听得多了，多是吹牛，但顾叔不是吹牛。
张新宇跑出去买了瓶白酒回来，只有顾叔跟周小姐喝，两人用那种喝水的玻璃杯几下就干完了。张新宇又买了瓶回来，还是几下就干完了。
顾叔跟周小姐喝完白酒都有点话多。周小姐是个南方人，喝完酒浑身发软，话说的又暖又嗲，比平时更见妖娆，德庆急色色地把她带走了。顾叔则给我们讲起太白山里的事情，邀请我们去山里做客。
我跟张新宇早就喝激动了，等到顾叔谈起承包山林的事情，我们立刻决定明天跟顾叔一起去太白，第二天就动身。
我说了这么半天，都没有说清楚这个故事发生在什么时候，因为前边讲到的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实在是很凌乱，很难用一个清晰的时间线索把他们串起来。但说起我和张新宇跟着顾叔一起去太白山这件事，我记得是很清楚的，这件事发生在一九九七年五一节期间。
我要讲的这起命案就发生在这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