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们休整，就待在家里，几乎没有出门。除了到下午的时候，她说去报刊亭看一下吧，我们下楼去走了走。在报刊亭选了几本，是这几天她要看的。她自己带了两本书的，说是留到火车上看。从公园里过，特意从那两株腊梅下面过，看一看黄色的小花，闻一闻暗淡的香气。
这一天，平淡无奇。除了我们见到了那一幕：一位老人和一只小狗相斗。除了，那只小猫，我们在卖米酒的店铺门口遇上。狭窄的店铺里，坐一位妇人，我觉着是个年轻的老太婆，她觉着是个阿姨，那位正在弄针线，眼前有一册刺绣的书本，参照着上面的图案，在一针一线地绣。
选了瓶米酒，里面有好些米粒样，看上去挺美。就在那，我们见到了门槛下面，我们的脚下，有一只小猫，黄色的，在走动，看上去它很可爱。没有见到其他的猫，问一问里面那位：这是你养的猫吗？她抬起头来，看看那只小猫，说一声：是的。想来她在众多小猫中认领了这只。
这一条街，两边都是卖吃的，各色各样。路过一个大的盆子，里面装了些水，里面有几只王八在。她瞥见了，伸头过去看了一眼，问是什么，告她是鳖。往前走，走不了多少步，她觉到了眼前的景象有些熟悉，轻声地喊出一句：这不是到了爷爷家了吗？扭头向她，笑着告她：正是。
回到家，把那酒倒出来一些，盛在碗里，放到蒸格上加热，再倒进小碗里。爷爷不能吃甜的，没他的份；小爸爸要开车，没他的份；除了她和我，还有小妈妈和哥哥各一份。那米酒里面不知道掺了什么，似有西米，倒出来显得稠稠的，她们两个只是尝了下味道，我们两个喝完了。
没有什么味道，淡淡的感觉，她觉得还好。买这米酒之前，没有什么想法的，买回米酒之后，在桌上碰杯的时候，则是暗含了一份寄托的：这酒，正好用来庆祝，庆祝这个特殊的日子，于她，于自己。就像有些人，会在有一天，标记一个什么，作为纪念，作为日后回想起来的线索。
昨天，门铃响起的时候，她往里屋里跑去，像是在回避什么。开了门，站在那的是她同学，那位自己很是熟悉的同学，手里捧着散学典礼下发的资料，考试卷、评价表和阅读书籍。接过来，看着对面的小孩，让她进来坐一坐，她摇一摇头；大声回头喊她出来，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好吧，说多两声谢谢，让那女孩走了。这才回头来找她，问出一句：你怎么这样，同学来了，也不出来见一下？说出的语气大概有些不悦耳，她的面部现出了生气，算啦。她有她的道理，不去纠缠她啦。坐到沙发上，翻那些资料。看那评价表，看语文卷子上的作文，她写的文字。
作文只瞥了一样，见到自己和狗成了她的写作对象，暗自欢喜一下。赶紧去读评价表，大声念出来，她闻声走出来，脸上带着笑，大声抗议：你可以看，但不能念出来。才不管她呢，继续念，直到她过来试图抢走，这才老实点，把自己的音量调低一点。自己这才留意到那个亮点。
体育得了B，赶紧走近她，和她拥抱，庆祝一下：下学期，你就保持这个，好啦，不要降到C，无需升到A。 屋子里的气氛，重新变得融洽。老师给她的评语里面有四个字：胆小内向。被自己笑着说她，被自己默默地揣度，试图回想起自己在她这么大的时候，是否也如此这般。
通常，我总称她为乖乖女，需要变得不那么乖；通常，她总是笑着还击：你小时候很调皮吧，是个捣蛋鬼。我说我不是，她总是不信，笑着摇头。找到了机会，她向爷爷求证，爷爷告诉她：你爸爸不调皮的，他也不乖，他有些怪。她听了，只是笑。小爸爸在边上逗她：我很乖的。
才不会呢，他怪，你也怪。按她的说法，她的推理大概是：两兄弟得是一个模样。有一点，大概是她能够读出来的，无论是爸爸，还是小爸爸，讲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总像是在胡说八道，胡编乱造，很不正经，听起来有趣，但总不怎么可信。就像那次，她被小爸爸说得饭喷出。
忍不住地笑，笑弯了腰，然后得机回击一句：你，不靠谱。大多地，就是在这样的玩笑之中，达成了上辈与下辈的沟通，达成了上辈意图传授给下辈的。小妈妈是老师，则是另一个角色，让她有些害怕，又暗暗地去模仿。就像她总会揪出我们的措辞上的不准确，像语文老师似的。
那天，在湖边遇到了那个曾经是老师的老妇人，让我们在桌边聊起老师来，我问小妈妈：你带的这些学生，有没有在长大后，在考上了大学后，还来看你的？神色变得有些黯然，她说没有，除了个别的。她再补一句：小学老师，很容易被忘记的；中学老师好一些，容易被记住一些。
之前，我聊起了自己以前在街头遇到过好几次的那个老师，她是自己小学一年级时的班主任，我记得她的名字，忘了她教语文还是数学，我想要上前打个招呼的，却犹豫于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说那时我没有现在这般成熟，换了现在，我会走上前去，自报一下家门，喊一声老师。
如是而已。我想：那样的相认，于她于我自己，都是一种幸运。可惜，后来再没撞见她。之前，我聊起了自己记得的那个四年级时的班主任，她后来还带了小爸爸的班，小爸爸在边上补充，说她的儿子和我是一个班的，我记不得了，我依稀记得的是她住哪里，她领我吃过白糖糕。
如是，我在离开的那个早上，吃了四个白糖糕，算是对过往的纪念。如是，在那个让小妈妈有些黯然的晚上，我略显激动地说出一句：周周会去看的，在她长大了，考上了大学之后，还会想着她的小学老师，还会去看她的小学老师的，我保证我们可以做到的。算是对未来的纪念。
她总是不让我读她写的文字的，我还是偷偷地读了她卷子上的那篇作文，意思表达的挺好，细节上可以扣分的，老师给了她满分。她讲了一个小故事，我忘记了有这么一个故事，问是不是她自己编造的，她说得很肯定，说是真的。她在结尾写下的：爸爸，我爱您。我想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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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1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