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装满的鸡蛋

父亲身前是退休教师，也帮母亲经营的诊所做兼职的医生，从刚工作担任校医开始算起，他行医已经有四十多年了。逝世前不久，他还为同乡的另一个脑梗患者出诊（那位患者和他的四十多岁的儿子不久前也都因为脑梗塞相继去世）。父亲6月6号昏迷后送进县医院，我的二姨父对医生说，这人也是一个医生，没昏迷的时候也在治病救人。

命运弄人，大半生都在“治病救人”的父亲，恰恰因为积累的医学经验，最终没能正确诊治自己的疾病。

父亲是晕厥第三次才昏迷不醒的，前两次晕倒后都较快苏醒过来，语言、行动正常。有人提醒他脑梗的可能，他否认，理由是并没有伴生症状，说自己只是低血糖。在老家为父亲治丧期间，我多次同前来吊唁的亲友感慨，如果父亲不是医生，可能这次还有活命的希望，因为如果他是一个完全不懂医学的人，在第一次晕厥的时候就很害怕立即就医了……

我是在他6月5号清晨第二次晕倒后出发赶往老家的，六个多小时的车程，路途上几次电话沟通他都轻描淡写说没事。我一方面对他作为专业人士有些“信任”，另外一方面不够重视他其实已经是一个快68岁的老人，没有强行要求他第一时间到医院就诊。下午到了家，见面后父亲除了显得有些疲倦外，一切正常，他自己打算放暑假的时候去重庆作体检，我比较坚决地提出第二天一早带他到成都检查病情，他同意了。

每次我和姐姐回老家，父母都会为孙儿、外孙带些土鸡蛋，这次他已经又提前准备好了一些，装满一箱还差十几个。6月6号一大早他去场口守着买土鸡蛋，准备凑齐一整箱后带走。就在这个过程中再次晕厥，从此没有醒来。还没有完全昏迷能清晰说话的时候，旁边的人问他要不要送他去乡里或者县城的医院看看，他说，不去，要去就去成都……

6月9号端午节，父亲永远离开了，留给我一些悔恨，更多对“命运”的臣服。

6月18号，料理完父亲的丧事，我回到成都的家，打开从老家带来的一个箱子，发现最上面的格子里只有一个鸡蛋，他终于没能凑满一整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