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何处不青山

由于我在异地工作,离老家远隔三千多公里,为了能够少花点路费多攒些钱,每年能回家的次数则被我压缩的寥寥可数,但每次只要回家,我都会叫上玩的比较好的几个朋友,相约在某一天的傍晚,大家一起散散步,聊聊天,累了倦了就跑到附近的酒馆里小酌几杯。两三杯下肚,可能是借着酒劲,也可能是和老朋友间的无所顾忌,大家纷纷抱怨起公司的哪位领导如何欺压他们,抱怨起步入社会几年中感受到的现实的骨感,抱怨起当时的理想随着时间的流逝已被埋葬在内心深处不再发光。

像往常一样,在今年的七月初我开始休今年的假期了,急切地提着大包小包从单位出发赶到机场,经过复杂的安检和漫长的候机终于坐上了回家的航班,一边吃着机上提供的简餐,一边看着窗外的奇形怪状的云彩想象家乡和朋友们现在的变化。下了飞机后,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又匆忙赶到火车站,在绿皮火车上戴好耳机,听着夹杂着四周吵闹声的轻音乐,踏上归途的最后一程……

归乡的游子都是这样,回到家后往往发现家乡人的口音都变得陌生起来,当然,在慢慢恢复了神经中那熟悉的音调与节律后,我们又会重新变成家乡的一份子,我相信家乡不会抛弃我们,我们也不会放弃家乡。

回到家躺在床上,我在朋友圈中发了条新动态,“已安全抵达终点”,又标示了目前我所在的位置,果不其然,和我要好的几个兄弟纷纷发来信息,嘘寒问暖几句后便进入正题,相约在哪个晚上能够一起出去走一走,聊一聊,喝一杯。回家的时间紧迫,我也无法单独与每个人把酒论英雄,这样我留给家人的时间就很少了,最后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好办法,就是将几个朋友聚到一块,看看互相间能找到什么共鸣,擦出什么样的火花。

我们相约在一个周六的午后,活动是一起去游泳,这也是高中时代我们几个唯一相同的爱好。到了目的地,见到了他们,我确实吃了一惊,约的人不多,算上我一共就三个,仅仅是一年多没见,两个人的身材都已经发福,看起来没去年见时那么有精神了,面容沧桑,心事无处隐匿都挂在了脸上,我这才反应过来,原来约在游泳馆见面的原因应该是为了减肥和减压吧。下水后,我本以为我们会像从前那样你追我赶,非要争着第一个游到对面,因为我们之前都是这么做的,但是事实上,大家都在慢吞吞地挥舞着手臂,没有人会注意其他人有没有超过自己,都在享受着在水中的这一段单人之旅。

中途休息的时候我问他们以后的打算,因为我记得其中一个朋友在S市打拼,一个月的工资不算低了;而另一个则是一直在准备考研,今年是继续奋战考研的第三个年头了。作为好兄弟,我并不担心在大城市打拼的,更担心一直没有找工作为梦想持续奋战的。

“我辞职了,回到家今年也准备考研,报考的学校就在隔壁的A市。”一直在S市打拼的兄弟冲我笑道。

“什么?你辞职了?”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事情发生的总是这么出其不意。

“是呀,我在S市实在待不下去了,太累了,压力又大,天天加班,而且管我的那个领导太蠢了,一天天给他打工就像欠他钱似的,我提交辞职申请的时候怼了他一顿,他脸都气绿了,那感觉就一个字,爽!”

听他说完,我们几个都笑了起来,看来很多地方都是存在着相同的上级压迫与和下级反抗呀。

“这次我准备考完研,就不走了,留在B市工作,出去闯一闯才发现,他娘的还是我们的B市安逸!”他又接着说,“房价也不贵,物价又便宜,城市虽然不大,但是我活起来容易呀”。

“对呀,我早就这么想了,我就想着在外拼一拼然后回来买个房子养老了”,我接着他的话如释重负地说道,其实我也早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碍于面子之前并没有和他们提这些。我又转过头看着另一个兄弟,他看我在看他,立刻说:“看老子干嘛,今年正好,我和他一起考,有个伴了!”

“今年不跨专业了?嗯?”我知道他之前一直是跨专业考试,因为我之前学的就是他跨考的专业,所以他总会问我一些专业课的问题,但正是因为每次都跨考,他也每次都没有考上,这才让我有机会调侃他。

他摇了摇手说:“不跨了,不跨了,我得先把学历混到啊!再跨考我得饿死了,我后来也问了一些懂行的人,现在我这个专业找工作也是能找到的,不求高只求有啊,再不找工作我爸非得打死我。”

“哈哈哈……”我们三个又一起笑了起来,接着把头埋在水里,一个俯身向前冲去。

……

晚饭时,我们就近找了一家烤肉店,点了一瓶白酒,几个人边吃喝边吹牛。正喝到兴起,从S市回来的兄弟突然哭了,这一哭,坐在他对面的我俩都懵了,不知道他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时间不知所措。

“没事没事,你们不用管我……继续吃你们的……我就是喝了点酒想起了之前和大家在一块喝酒时吹的那些牛逼了……现在却一个都实现不了……我太特么的没用了。”他带着哭腔,说话断断续续,搁以往,我会觉得他很滑稽,可此时我心里却不知为何也是酸酸的,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他,坐在我旁边的兄弟也和我一样傻傻地沉默着。

就这样,因此事之后我们在饭间说话都变得小心起来,生怕刺激到某个人脆弱的心,饭后则不欢而散,大家情绪都有点低落,各自回了家。我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月亮早已出来,广场舞的音乐也已经响起,喧闹嘈杂,让我无法思考。曾经几何,我们是那么的意气风发,怀着理想抱负,觉得可以掌握世界,而现在才发现,原来我们都只是一粒小小的沙,随意的一个浪花就可以将我们拍散,令我们四处飘荡。经过了几年的磨砺,几个好友还会相约相聚,可以同聚的人,因为事事的变迁离散,早就面目全非了。

我现在同样很迷茫,不断推演着自己最后落得的结果是好还是坏。我明白出去打拼是一种历练,但同样对我而言也是自尊心的一种表现,我想让大家知道我没有辜负之前吹嘘的理想与抱负,我想让别人看到我过得很好,但现在看来,现实情况并不如我所愿。其实我是明白兄弟为什么会流泪的,因为他和我是一种人,S市里人才济济,物价房价都高得离谱,年轻人的压力大到很难想象。短短几年,我能想象到他无数次在夜里辗转反侧,无数次被骂得狗血临头,无数次在酒后偷偷流泪,只因我感同身受。是呀,短短几年,如果我们转头一看、回顾四周,这几年是足以让所有人都天旋地转的时间了,即使过着最平凡安稳生活的人,也不可能几年时间里没有喜怒哀乐呀!即使是最无感冷漠的心,也不可能在几年里没有哭笑和波涛呀!

其实有时候,我感觉自己就是矫情,非要去追求更加有品质的生活,非要认为自己能够成为世界首富,非要变成自己不想成为的人。但是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人生哪里不是可以埋葬自己死后尸体的青山呢?为什么非要让自己处在不快乐不幸福的境遇呢?春日温柔的风使野百合绽放,秋天萧瑟的风使菅芒花展颜,同是时空流转中美丽的定影、动人的定格,我们为什么不能站在山头全身心投入,静静地欣赏现在所拥有的美好呢?

其实我们呀,纵身于大浪,虽然紧紧抱住一棵浮木,却没有一点能力抵抗巨浪,只能任凭其拍打蹂躏,生命的大部分都是不可预见不可强求的。看到眼下的美好,就要享受这美好的一刻,因为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在岁月中,我们走过了许多春夏秋冬;在成长中,我们走过了许多冷暖炎凉;在人生中,我们走过了许多人情世故。我总相信,在内心的更深更广处,我们都存有着向往与期待,我们不应该因世俗的纷杂和他人的评价而将其抛弃,我们要活在当下,活出自己,并永远保持着希望。

未知的美好就像漫山的鲜花,你哪一朵都想到山中采摘,但是却忽略了一直在家门前守候着你的那一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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