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知方法论》关于教学相长

摘自 吴伯凡《认知方法论》

我们这节课要分享的是一种认知管理方法,也是一种学习方法:以教为学,通过教别人来学习。

殿堂级大师和入门级问题

我先讲一个原子弹之父费曼的故事,他可是诺贝尔奖获得者、科学史上的殿堂级人物。有一天,古德斯坦拜访了费曼,和费曼相比,这只是个入门级或者菜鸟级的学者,所以他没什么身段,也就放得下身段来请教费曼问题,不用担心费曼问“这样的问题你还问”。

古德斯坦:您是否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快速旋转一半数量的粒子会符合费米-狄拉克统计模型呢?(这个问题你听不懂,我也听不懂。但在专业领域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

费曼:回答你这个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准备一堂课,我会就这个问题准备一篇适合大学新生的讲稿。

于是费曼花了一些时间思考这个问题,但他承诺的那个讲稿并没有写出来:这个看似简单的物理学知识并不能简单明了地概括清楚,即使费曼这样的大咖也没有办法用刚入学的大学生也能听懂的方式把它说出来。

后来,费曼觉得很愧疚,他对古德斯坦说:这事我做不到,没办法把这部分知识简单总结成大学新生也能接受的内容。也可以这么说,我没有真正理解这部分知识。

这个故事听起来很讽刺是不是:一个殿堂级的大师不能够用简单的方式表达出一个入门级的问题。也就是说,一个简单的问题对一个大师来说反而成了一个巨大的难题——费曼攻克过很多问题,但这个问题他没有攻克下来。

写作是一种认知审计

这里我想到一个作家的话:

“请原谅我把这本书写得如此之厚,因为我实在没有时间和能力把它写得更薄。”

这话似乎有点儿违反常识:有时间有能力应该写得更厚而不是更薄啊!但仔细一想,你会发现这个作家是对的——在认知上,从复杂回归简单不是降级,而是升级。

让问题从复杂回归到简单,我们被迫要面对一些意想不到的难题。这有点儿像用PPT和一篇文章来陈述问题的差别:

PPT看上去很炫,能打动人,但它俗称“骗骗他”,其中包含着一个相当致命但我们常常忽略的问题:它是跳跃性和片段性的,你遇到问题立即从这一页跳到另一页,而且还可以用很多花招来掩饰你的漏洞——用PPT陈述可以把自己没有想清楚和没法回答的问题忽略过去;

写一篇文章来陈述问题的时候,虽然看起来有点儿乏味,甚至好多地方都很幼稚,是在常识层面上纠缠,但这种方式让你被迫面对自己的漏洞、盲点甚至盲维。

写作是一种认知审计。那些你要陈述的观点,你觉得懂了,但在落笔的时候发现根本没办法把它用明确简单的话陈述出来——你说不清楚实际上是因为你没想清楚。

教别人学习=自己补习

写作是一种认知审计,教一个基础很差甚至零基础的人学一门知识也是一种认知审计。

①当你要去教一个基础知识很薄弱甚至没有基础知识的人,你心理上会启动一种“保护效应机制”——你要保护自己的正确性或者必须要自圆其说,而这种自圆其说是帮不上你任何忙的,你要调动全部的知识和能力让自己越过一个个逻辑和知识上的障碍。

②你教他的时候会想到一系列问题,比如“解释这个概念最好懂的方法是什么”,“如果用专业的东西解释不清楚的时候,能不能找到一种跟常识有关的方式解释呢”等等,这就需要你有一种打通知识和触类旁通的能力,或者说是一种知识融通的能力。

③“他们会怎么理解这个观念”,“要想让他懂,重要的点和结论是什么,最难的是什么”。当你不断这样思考去辅导别人的时候,其实是在一种高度被监督的状态下,让你的表述尽可能地主动和具有创造性。

④在你讲的过程中,如果发现对方心不在焉或者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的时候,你会立即意识到“他对这个表述不感兴趣”或者“他完全没听懂”——要把一个枯燥的东西讲得很生动,能打动对方,你必须先说服和打动你自己。

⑤教别人学的过程其实是一种高强度的自学过程,你被迫去补各种各样的知识漏洞,横向、纵向扩展你的知识面——通过教别人,你完成了一个高强度、卓有成效的学习过程。

中国人把学习和研究称为“做学问”,那是先学了再问呢,还是先问了再学?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一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但如果讲重要性的话,是先“问”再“学”。亚里士多德说,“知识起源于好奇”,这个“好奇”一是兴趣,二是疑问:先有了问题才可能学习——用我们前面的话说就是:提取是最好的存储。

我们之所以“提取”,是因为碰到了问题。在没有碰到问题之前是没想到去提取的,而在提取过程中会带来一系列问题,这些问题会导致我们认知上的微创伤,认知就会调动起过度补偿机制。所以,教别人其实是一种认知上的过度补偿过程——与其说这是学习的过程,不如说是一个补习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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