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拿到离婚证的那一刻,肖离觉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
肖离爱陈晶,上大学的时候他就一直把陈晶捧在手心里。大冬天的,肖离怕陈晶冻着,就每天早上买了早点送到陈晶宿舍门口;陈晶体育不好,每次陈晶上体育课达标,肖离就自己逃课去陪着陈晶跑800米。
陈晶体寒,每个月的痛经把她折磨得在床上打滚,肖离就买了红糖、益母草给陈晶送过去,女生宿舍不让男生进门,正好陈晶住在一楼,肖离就站在窗口看着陈晶干着急,一会讲笑话哄她、一会要冲进去给她揉肚子。陈晶的舍友们都亲切的称呼肖离“中国好男友”。
至于肖离的长相,怎么说呢?那可真叫一个好看,肌肤如雪、明眸皓齿,而且身量修长、笔直挺拔,但是要用“帅”来形容也不准确,因为他的脸蛋确实缺了点阳刚之气,应该叫“漂亮男孩”吧。当然肖离并不娘气,反而非常仗义、很有男子汉气概,只是表面确实看不出来而已。
肖离正忧伤的沉浸在他和陈晶的种种过往当中无法自拔,不知道到底自己做错了什么才导致了两个人的分开,突然手机铃音大振,吓了他一跳。
平时肖离怕错过陈晶的电话,总是把手机铃音调到最大。电话是他的大学同学“王大头”打过来的,王大头人如其名,是个大脑袋,个子虽然不高,却是班级里最能张罗事儿的,估计又有聚会了。
果真王大头开口就是:“哥们,晚上把时间腾出来,七点,依人酒吧见”,肖离刚想拒绝,又听大头嘿嘿直乐:“有神秘嘉宾登场呦,别迟到”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肖离一下午都在琢磨要不要去参加聚会,同学一场,他和陈晶那点事都是被大家一路看着过来的,俩人的分开大家都还不知道,如果谁提起来陈晶,他又没办法撒谎,那这一晚上就没法聊别的了,算了还是不去了。
肖离刚下了决定,又接到王大头的电话,居然是警告肖离晚上必须参加,似乎知道他在犹豫,而且神秘嘉宾点名问了他是否会参加,大头已经跟对方拍了胸脯,绝不允许肖离放他鸽子,说完又直接挂断了电话。
(二)
肖离晚上只好硬着头皮赶过去,其实他还真是想多了,因为聚会的焦点根本就不在他身上,这个神秘人物是谁呢?说来跟肖离还真有点渊源,只是并不是什么好的渊源,而是那种到现在见了面还都恨得牙痒痒的渊源。
此人名叫井然,并不是肖离的亲同学,他们同级不同系,肖离的专业是信息管理与信息系统,属于纯理科,井然是设计与艺术系的,属于纯文科,但是很多大课大家都是一起上的,所以也都能混个眼熟。
井然这个人当年在他们学校可是个不得了的风云人物,他属于超级校草级别,几乎全校的女生都喜欢他。这么说吧,你只要见过他一次,这辈子就都不可能再是脸熟了,他的样子一定会深深地印在你的脑子里,多少年之后还是那么清晰深刻。
正如现在一样,井然远远的从门口走进来,所有人的调侃声、打闹声都戛然而止,这么多年过去了,岁月似乎没有在井然的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他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惊为天人的少年,只是气质上多了一些成熟稳重而已。
井然走近之后说了声:“大家好啊”,然后嘴角微微勾起,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他的声音温润纯净、性感磁性,他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心情大好,这是肖离发自肺腑的感觉。
突然一声口哨声划过安静的空间,大家这才反应过来,都开始鼓掌欢迎,肖离也跟着鼓起掌来,多年以后,往事已经变得没那么重要,每个人都不再是当初那个懵懂的少年,一次会面、一个笑容似乎都能让彼此曾经的少年心性得到释然。
肖离刚上大一的时候参加军训,他从穿着统一迷彩服的茫茫大一新生中,一眼就相中了设计与艺术系的女生徐冉冉,对,就是井然那个系的,肖离属于喜欢上了哪个女生,就是一定要把自己的肠子都掏出来送给人家的,这种执着的程度还真能打动女生,就在肖离觉得徐冉冉马上就要答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乌龙事件,这件事直接导致了肖离的初恋解体。
自然这个乌龙就是井然,徐冉冉原本已经打算接受肖离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消息,说是井然一直默默喜欢着徐冉冉,只是一直没有表白而已,这可让徐冉冉的一颗少女心变得无处安放了,恰巧这时候肖离表白,徐冉冉立刻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
隔了一段时间,徐冉冉发现井然一直没有追求她的行动,一时着急就托人去向井然求证,结果井然说自己根本就对她没意思,但是也很绅士地向她道了歉,抱歉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事情让徐冉冉误会了。
这可把徐冉冉给晃了一下,每天都以泪洗面,失恋是一码事,丢脸更让她难看。肖离知道后又是心疼又是生气,集结了一众宿舍兄弟堵住井然去要个说法,井然的坦然自若却让他和兄弟们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劲儿使不上,最后碰了一鼻子灰回来,这次下来,两个人梁子算是结下了。
(三)
“好久不见了,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肖离一个恍惚,居然发现井然就坐在他旁边,在跟他说话,“啊?我呀?”肖离想着胡乱地说个挺好的,可是看着井然那双深邃执着的眼睛,却怎么也撒不出谎来,可是要说不好吧?跟这么一个不太熟悉的人也说不着。
他琢磨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我之前听说你还没毕业就突然出国了?”“嗯,那时候失恋了,正好有个出国的机会就走了。”井然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怅然,似乎失恋就是昨天的事。
谁还不是被爱情伤过的,肖离曾经想过很多次,如果井然被人抛弃了,那该是多么让人喜大普奔的事儿啊,可现在看见井然伤情的样子,他又觉得哪个女人这么不长眼,居然舍得抛弃这么完美的一个男人,要是他自己肯定不会,想到这,肖离居然莫名的笑了起来,他竟然把自己放在女人的角度去考虑井然的问题了。
井然看见肖离大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也像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开口说:“那次,对不起……”,“嗯?”这下又换肖离愣住了,他想了半天,突然知道了井然说的是什么,又哈哈大笑起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还道个哪门子的歉?再说,当初你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吗?”。
“对了,那你怎么突然间回来了?”肖离又好奇地问,井然说:“我回来找她,听说,她离婚了。”
这下子肖离彻底笑不出来了,井然要找的不会是陈晶吧?想当初他俩就争的一个徐冉冉。
肖离想问井然,你要找的是不是陈晶?可是又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立场,难道陈晶跟自己离婚是为了井然?想到这,肖离勃然大怒,他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弄得全场一下子鸦雀无声了,肖离刚想质问井然什么,突然间发现一切都是自己的猜测,什么都还没有证实,自己发个毛线脾气。
肖离赶紧坐下说:“没事没事”,他又仔细想了下,就算是陈晶为了井然离开自己也没什么不可思议。他又抬眼看了看井然,英俊、礼貌、温柔、内敛还专情,以井然这款,大学期间从来没听说过他跟谁好上过,不像自己,喜欢谁了全世界都得知道。
冷静下来之后,肖离觉得既然已经跟陈晶分手,那再纠结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被井然抢走了也罢,至少自己的放手让陈晶和井然都得到了幸福。他突然间就不想知道,井然到底回来找的人是不是陈晶了。
肖离是不想提了,可是架不住有人没个眼力见啊,井然说:“我在加拿大见到了陈晶。”
肖离这个气啊,果然,我说前些日子从加拿大回来以后陈晶就有点不对劲了,但是他也不想纠结了,就没好气的回答说:“我和陈晶已经离婚,她的事儿别跟我说了。”
井然果然并不意外,他轻声的说:“我也觉得你们两个并不合适,陈晶太强势了。”肖离想着,跟我不合适就跟你合适对吧,但是也没有说什么,两个人都闷头喝起酒来。
(四)
肖离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躺在谁的床上,一阵头晕过后他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昨天晚上彻底“断片”了,干净宽敞的卧室里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地上一双崭新的拖鞋,肖离起身穿上拖鞋,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上居然穿了一件大自己一号睡衣,趿拉着拖鞋走出卧室,肖离立刻闻到了扑面而来的早餐的香气。
“醒了?”井然系着围裙从厨房里探出脑袋来,“昨天你喝多了,我不知道你住在哪里,就把你带到我家来了。”“吃点东西再去上班吧,昨天晚上喝酒应该喝得肠胃不舒服,吃点粥和小菜,清淡些。”说着就端着两个不知装着什么的碟子从厨房走了出来,然后坐在餐桌的一面,等着肖离过来坐下。
陈晶不会做饭,肖离也只是能把东西弄熟而已,早饭俩人要么不吃,要么就是他随便买点什么,好在陈晶也不讲究。像这样子正儿八经的吃早饭,肖离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只不过肖离的第一想法是,以后陈晶有早点吃了。
他走过去坐在井然对面调侃了一句:“呦,可以啊,哪个女人要是嫁给你可有福气了。”井然轻笑了一下说:“也许吧!”。
肖离一边吃早餐一边拿眼睛瞟着井然,心想,这个人也太完美了,他觉得哪里不对劲,这个世界上就不可能存在这么完美的人,还是个男人,他一边想,嘴还一边秃噜出来了,“艾,我说井然,你有啥缺点?”说完他就后悔了。
井然定定地看着肖离,半天才说:“我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我也没有那么好。”肖离发现井然并没有生气,顿时松了一口气,也没仔细听他说什么,只是闷头吃着早点,他这时候才发现井然熬的这是个什么粥啊?咋这么好喝?
突然又听井然惊爆:“我喜欢的人,不是陈晶。”肖离差点把一口粥给喷出来,他突然间意识到,昨天晚上自己断片,不知道都胡说八道了些什么,真是丢人。不知道怎么接话,肖离只有把头埋进碗里假装认真地喝粥。
吃完饭,肖离就上班去了,其实他想跟井然说晚上请他吃个饭什么的,自己被照顾了一晚上,又被照顾了一早上,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可是又怕那人拒绝。肖离觉得自己已经不像自己了,以前追女朋友的时候多勇敢多主动,那厚脸皮的程度,“嗯?怎么又把井然跟女朋友混为一谈了?”“嗯?怎么是又?”
突然肖离的震天电话铃把他拉回了现实,一见电话号码陌生,肖离立即挂断了,昨天晚上没充电,今天手机不知道能挺多久呢。没想到打电话的人孜孜不倦,肖离刚要接起来,发现手机竟然满格电,没想到井然昨天晚上还知道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那么他俩应该是同一款手机。
只听电话那头说:“喂,肖离,我是井然”,肖离马上接了句:“啊?井然,你跟我用同一款手机啊?”电话那头:“嗯?”
肖离知道自己又秃噜嘴了,连忙说:“没事,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算了,王大头那个快嘴的,你找我什么事?我也正想找你呢。”
井然:“那你先说吧”,
肖离:“你先说”
井然:“我晚上想在公寓的阳台上烧烤,你晚上要是没事的话也过来吧。”
肖离:“太好了,我本来是打算晚上请你吃饭的,感谢你昨天照顾我,那晚上我买烧烤用的东西。”
井然:“不用了,我都准备好了,你过来就行。”
肖离:“那我买酒。”
井然:“好。”
(五)
白天一天的时间,肖离都很期待晚上的烧烤,下班的瞬间他就跳起来跑出去了,他在井然家楼下买了啤酒,买的太多了,拖拖拽拽的半天才弄上楼,井然早已经在家等着他了。
俩人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各种烧烤准备工作,配合相当默契,俨然一对长期搭档的兄弟,肖离甚至都在后悔了,大学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井然是个这么贴心的人儿啊,否则跟他混一起,绝对自己不是现在这个体重。
烧烤吃上的时候,肖离觉得自己快要成仙了,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么舒服的日子了。陈晶是个女强人,对事业的执着远远超过他,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温馨的时刻,生活中多半是肖离剃头挑子一头热,为了陈晶买这买那、准备这准备那,还会落陈晶一堆埋怨,但是他觉得这就是正常的夫妻,他就是要为了妻子倾其所有、赴汤蹈火的。
突然他抬头问井然:“你喜欢的女生是谁?我认识吗?”肖离觉得通过这两天的接触,他跟井然之间的关系比之前更近一步了,这个问题问出来应该不算唐突了。
井然看着肖离的眼睛,沉默了一会说:“你认识。”肖离认真的等着下文,井然说:“我在大一军训的时候一眼就看上她了。”肖离觉得不可思议,
“这么早?你告诉她了吗?”
井然:“没有,我不敢,她很快就喜欢上了别人。”
肖离:“靠,太不长眼了,还有谁能比你强啊?”
井然:“我当时很不甘心,就想了个法子,把他们拆散了。”
肖离:“真有你的,然后你向她表白了吗?”
井然:“没有,我不敢,我觉得他已经恨我了。”
肖离:“那后来呢?”
井然:“后来她又喜欢上了别人,我没有勇气再去抢了,所以我就出国了。”
肖离的整个世界观似乎都被打碎了,怎么世界上会有这么木讷的人?
“你出国了,不是就永远没有和她在一起的机会了吗?”
井然:“是啊,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心里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肖离:“所以你就回来找她了?”
井然:“我又遇到了一个可以拆散他们的机会。”
肖离:“所以呢?你又把他们拆散了?”
井然:“嗯,你觉得我应该这样做吗?”
肖离:“我不知道,但是你喜欢的为什么不去告诉她,说不定她也喜欢你呢?”
井然:“你觉得我应该告诉她吗?”
肖离:“当然了。”
井然:“我不敢。”
肖离:“真是废物,你告诉我她是谁?我帮你去表白。”
井然:“真的吗?”
肖离:“君子一言。”
井然站起身来说:“你跟我来。”
肖离手里抓着一个羊肉串也跟着起身,他还抽空看了下时间,心想:“这么晚了,不会带着我过去告白吧?”
井然走到一间屋子门口站住,回头问肖离:“你确定要帮助我告白吗?”肖离这时候已经神情恍惚了,难道井然把喜欢的人囚禁起来了?他怔怔的说:“啊!”
井然推开画室的门,在纷繁众多的画作当中,最显眼的位置,也许不一定是最显眼,只是因为那幅画最高、最大。
赫然是自己大学时候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