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勒杜鹃的树下,我寻找着她的身影。
却被月光阻碍,
我始终找不到她的碎片。
1.怀念感
有人说,九龙城这里像热带雨林,阴暗、潮湿、拥挤、闷热。
占地仅2.8万平方米的九龙城,挤着33,000人在城中居住,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255,000人,是北京人口密度的80倍。
呼吸清新空气对这里的人而言就是种奢望,房子紧挨着房子,密不透风,房间几乎都没有窗户,灰尘四起,散落飘舞,垃圾遍地,污水横行。
城内能饮用的水井仅有5个,所以城里有搬水工这份职业。
城里有154个毒品聚集地,11个色情场所,7个赌场,和13个狗肉店。
没有身份证的人,没有钱的人,在外面过不下去了的人,九龙城收留了他们,不论肮脏还是罪恶。
在九龙城里做叉烧、卖鱼蛋、削甘蔗、煲糖水,哪怕拿根扁担、推个小车都能混口吃的。
这里给没有钱财的人提供了房子,给没有希望的人提供了生计,这就是他们的家与归宿。
对于人,这里拥有着最基本的尊重和保护,但随时又可能将他们摧毁掉。拯救与残害,是多么的温柔,却又那么的冷酷。
纵横交错的各条街巷里,舞厅,赌档,鸦片厂通宵达旦。到了深夜,透着煤气灯的丝丝昏黄,城里飘着一层氤氲,裹挟和束缚着这里的人们。
这时候的九龙城看起来好像不那么真实了,似乎不断变化的所在,总让人看到不同的一面。
将熄未熄的闪烁白炽灯,散发着霉味的黑暗小巷,喧闹嘈杂的邻里,行人擦肩而过时的汗味……所有这些,都莫名让人怀念。
怀念,会有种似曾相识、心情高涨的感觉。
这里是九龙城,过去,现在,未来,时间与空间的交叉点。
居住在这里的人们都说,他们爱着九龙城。
2.恋爱了
三十岁的清晨,英子睁开了她的眼睛。这双眼睛,能悄无声息地偷走你的心。
英子躺在床上,此刻想起了那个正在想着谁的某人:
“不知你所见是否为同一个世界,但愿你想看到我视野中的世界。”
英子娇柔地伸个懒腰,起来洗漱完,习惯性拿起桌上的眼镜戴上,好像有点模糊,度数不对了么……
打开冰箱,拿出昨晚切好的三片西瓜,走到阳台的椅子上坐下,点着一根香烟,咬一口瓜,抽一口烟。
为什么西瓜与香烟的味道如此般配呢。
隔着防盗网生锈的栅栏,九龙城的喧嚣阵阵传来,一架飞机贴着楼顶飞了过去,突然的轰鸣过后带来了短暂的安静。
烟蒂和西瓜籽都吐在椅子旁边一个广口玻璃瓶里,难得一见的朝阳光线正好照在瓶口那个位置,折射出黄蓝绿的光晕。
换好衣裳,英子挎包穿鞋,出门上班。
步行穿过朝日路的时候,英子在一个首饰地摊上挑了好久,最后选了一双夹耳的珍珠耳环,弄得上班时间挺紧的。
打卡的时候差点跟人撞上了,结果是那人抢先一步8点59分打卡成功,英子迟到了。
大林!你这家伙,害我迟到了!
帅气的大林笑得贱贱的,中午我请你吃饭补偿。
但看到英子的珍珠耳环后,大林的脸凝住了。
大林的表情很奇怪,僵了一会才问道,你打耳洞了?
英子说,没有打耳洞,这是夹耳的耳环……
大林背过了脸说,以后别做多余的事!
看着面前的大林,英子是时而困惑,时而胆怯,自己的这份感情,是美好的愿望还是无望的索求,没有人能判断。
但那个表情,这个世界上就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吧。
呼……我恋爱了,英子捂住自己的胸口,我爱上了你,但你深爱的却是别人。
两人没有过去,向着未来,活在现在。
3.寻不得
每一次回顾,世界都会改变?!
跟英子撂下狠话后,大林推开防火门,在消防后梯那里站定,点了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到肺里才吐出来。
真是见了鬼了,戴上耳环,她就跟英子一模一样了。
在九龙城,有怀念的地方,有怀念的人,有怀念的罗曼史。
大林永远忘不了,三十六岁的未婚妻英子在自己怀里死去的那一刻。
他知道自己再也离不开九龙城了。
九龙城里有她爱吃的金汤水饺,有她跟街坊老头一起玩的麻将桌,有和她一起走过的大街小巷,还有在金鱼酒吧里拍下来的俏皮活泼的笑容。
真的好想她啊。
洋溢着幸福记忆的九龙城,好似牢笼搬的空间。
吱呀~身后的防火门被推开了,英子走了过来,嚓!点了支烟,站在大林边上。
两个人吐出的烟雾缠绕在一起。
英子说,有家新开的茶餐厅看起来不错,中午一起去试试吧,你说你请客的哈。
大林皱着眉说,不要,我们去吃金汤水饺。
英子撅起了小嘴说,怎么每次跟你吃饭,都要吃这个?
大林看了英子的侧脸一眼说,因为好吃……还有怀念。
此刻英子耳朵上的珍珠耳环已经摘下了。
她长长的眼睫毛扑闪了两下,掐灭了手中的香烟说,真拿你没办法,我回去干活了。
防火门在身后打开又关上,大林扔掉烟头倏地转过身,但伸出来想开门的手又缩了回来。
那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一样的样貌,一样的身体,眼角的痣都一模一样,一样的穿着,一样的癖好,甚至一样的喜欢抽烟配西瓜。
但她不是她!
对了,她没近视为什么还戴着一样眼镜呢,真是烦死了。
过去已逝,未来亦成镜花水月。
她的身影就在身边,但似乎在阻碍着,让人再寻不到她的碎片了。
4.初始化
我们的记忆每天被自己修改,也同时被别人修正。
你有没发现,同样的事件,当时亲身经历的人每一个的记忆都不一样。
如果说有绝对的记忆,你会回去怀念么?
……
隔绝的真空舱中,整齐地排着33,000个玻璃罐子,罐子里泡着一个个的大脑,连接的细管咕嘟咕嘟地响着,黑暗中红色的指示灯,像在呼吸一样,一亮一灭。
大林和英子不知道的是,离记忆越近,就越璀璨,也越不自由。
再造的九龙城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这里并不需要什么新鲜的东西。
但回到九龙城里的人,哪个我是我,哪个我不是我,由他们自己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