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等生的出走计划

“叮铃铃叮铃铃”，闹钟总会在五点半响起，分毫不差。Mia会在闹钟响铃的最后一秒关闭它，然后穿衣服、洗脸、刷牙、吃早餐。她的早餐永远是冰牛奶和烤面包，大多时候佐卷心菜沙拉和水煮蛋，心情好的时候会吃烤杏仁和巧克力酱。但显然，她今天心情一般。早饭总会在五点五十五结束。之后便是Mia的晨跑时间。她总会绕着小区跑一圈，方向和路径都不会改变。她跑步的时候会听一些音乐，偶尔是莫扎特的舞曲，偶尔是柴可夫斯基。六点二十五她又一次推开家门，简单冲洗一下身子。她换了校服，六点四十骑上车子，踏上去学校的路。

今天居然错过了第二个绿灯，她心里稍有不满，要比平时晚两分钟到校了吧，她想着。Mia加快速度，车子很快就到了第三个路口。一个小小的咖啡店停留在路边，浅木色的招牌看上去令人安心，店门是锁着的，它的主人会在两个小时后将它开启。Mia看得出神，错过了这个绿灯。最近她的城市里开了很多家咖啡店。

后面的同学按响了铃铛，催促Mia快一点：“同学，要迟到了！”Mia一惊，慌张地蹬了几下踏板，她的心脏噗通通跳个不停。她从小就这样，一旦听到别人的指责就会失手无措，甚至会因为陌生人一句无意识的催促而慌张一个下午。她感觉胸口很痛，呼吸困难，她停下了车子，身子伏在车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同校同学三五成群地骑过她的身边，笑声调侃声传到她耳中。

“可恶，要迟到了。”她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鼻子微微一酸，眼泪不自觉流了出来。Mia近来经常这样，没有来由的落泪。上次是英语早读背单词时，她开始止不住地流泪，进而演化成不可抑制的哭泣，无声的哭泣。她的同桌叫Sarah，那时正沉浸在浩瀚的字母海洋里。偶然，Sarah用余光看到了哭泣的Mia，善良的Sarah打算安慰一下Mia，但她转了转眼睛，收回了即将触碰到Mia的手，继续背起单词来。Mia一向敏锐，她看到了Sarah的行为，不禁更加悲痛了。“我应该要求她的关心吗？”Mia在心里询问着上帝，“她没有义务安慰我的。所以她此刻无视我的悲痛，应该也没什么错吧……不对，亲爱的上帝，错的人是我吧。在这样的时间和场合哭泣，难免会打扰到周围的同学的，Sarah肯定是很希望帮我的，但是，她也有自己的难过啊。无力帮我，这一定让她难过了。我让她难过了……”于是Mia擦了擦眼泪，轻轻说了句对不起，但她声音太小了，背单词的Sarah没有听见。Mia总觉得自己是个罪犯。

“可恶可恶可恶……”她试图骑车，但是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躯体，她被按在车把上，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这样啊？！”Mia感觉自己破碎了，不完整了，她感觉自己坐在冰冷的山洞里。“为什么这样？”她询问着，却并不知道该问谁，只是徒劳地一遍遍呢喃着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需要一个修理工，用胶水将她破裂的心脏粘起来。几天前Mia试图求助，在上化学课的时候她拽了拽Sarah的袖子：“我要坚持不下去了。”Sarah好像没听见她说话。于是Mia又重复了一遍：“我撑不住了。你可以救救我吗？”Sarah眼睛紧紧盯着老师，好像还是没听见。Mia感觉自己精疲力竭了，她趴在桌子上，又一次哭起来，仍然无声。Mia有句口头禅：“大家都活得这么辛苦，就不要给别人增加游戏难度了”，Mia一直秉持着这个理论，她从不刁难人，也不会和别人争执，她常常道歉，并非出于无奈，而是她真的觉得很对不起别人。她总会觉得自己对不起所有人。但是Mia却活得依旧艰难，因为她总是不断增加着自己的游戏难度，无论别人如何夸奖她，她始终觉得自己很不堪。

Mia调转车头，想回到第三个路口，想看看那家咖啡馆。

她时常发现自己被孤立了，漂浮在太平洋中。同学们都对她很有礼貌，或者说是对她很“客气”，大家都觉得她漂亮又聪明，只是无人愿意接近她。Mia想过原因，她知道是因为自己平时太过傲慢，又没有幽默感，同自己相处一定是件疲惫而且艰难的事。所以她理解他们。其实她也不想去和他们一起打闹，开一些无意义的玩笑，她觉得她做不出来这种事，她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Mia也有个朋友，足以交托一生的，但是他失踪了，永远地离开了Mia的世界。Mia还是孤独地漂浮在太平洋上，等待着洋流击碎自己，这样就会沉到水底。她想看看那些鱼。

她骑到了咖啡店门口，阳光随意洒在咖啡店的招牌上，温暖的光从木头上滴落下来。她停住了车子，把它放在店门口。她感觉很累，于是她坐在了店前的台阶上。心脏没那么疼了，眼看着美好的阳光，她缓缓闭上了眼：“好暖。”

Sarah跟她说：“我好开心有你这么好的同桌啊！”确实如此，她同Sarah从未有过争执。Sarah还说：“你让我见识到了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很羡慕你……”Mia笑得很勉强。她不知道如何开口跟可爱的同桌说出真相，真相是Mia过得糟透了。Mia过得糟透了。没有原因，只是糟透了。当然，她不跟Sarah说这些的原因并不是她要守护Sarah的梦，或者她要保持自己高傲的姿态，她不说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不知道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一个问题——“为什么？”这个问题真的很难回答，因为Mia学习成绩很好，因为Mia拥着坚定的信念，因为Mia漂亮，她实在没有不开心的理由。

Mia打算逃走。她攒了笔钱，随时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她要去另一个有更多咖啡店的城市，她要去学习咖啡学习调酒学习新知识，她要离开。Mia想活下去。Mia真得很想活下去。

咖啡师来了，他看了看Mia，露出温和的笑容：“同学，不去上课吗？迟到了哦。”

Mia看着他，说：“啊，多谢提醒，我现在就去。”

Mia到了学校，第一节课是数学。